第29章 大戏 谁说皇帝这厢为了哄她安心让了步……
卫湘一时心乱如麻。
她得封的时日尚还不长, 与褚美人的交集不过是那次的“品点小聚”而已,但那回众人相谈甚欢,全然谈不上有什么龃龉, 她想不清褚美人的恨从何来,竟要置她于死地。
但此时也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比起褚美人的心思, 眼前的君心紧要得多。
卫湘的神色黯淡下去,眉目之间泛起恹恹, 垂眸朝褚美人福了一福:“多谢褚姐姐为臣妾仗义执言,臣妾平素不大出门走动, 倒不知竟因一己之事惹了这样的风波, 还玷污了圣上清誉。”
褚美人亦低下眼帘, 一抹淡笑若有似无:“妹妹不必客气。此事正如妹妹所言, 关乎圣誉的, 便是我不识得妹妹, 也不能让那起子小人胡言。”
卫湘又朝皇帝一福:“今日是褚姐姐生辰, 臣妾实不该扰姐姐与陛下相伴, 先行告退。”
楚元煜闻言锁眉,因她连解释也不做一句而有所不快, 抬眸见她脸色黯然, 又不忍说什么, 便一语不发地任由她退出去了。
卫湘走出寝殿, 容承渊正在殿门一侧候着。
方才殿内的一言一语,他想是也听见了, 此时与卫湘对视一眼,压音轻道:“御媛娘子……”
卫湘不做理会,只一副失神之态, 恍惚地往外走,脚步不稳,仿佛连魂也丢了。
容承渊屏息看着她的背影,沉吟片刻,向不远处的宦侍递了个眼色。
琼芳在卫湘进寝殿后就退到了外殿,此时见她失魂落魄,忙迎进来扶住她,口吻焦灼:“娘子怎么了?”
卫湘不答,仍怔怔地往外走。琼芳见状不敢催问,只得先扶稳她,想着回瑶池苑静一静再说也不迟。
走出紫宸殿不多时,琼芳却觉有人跟着,扭脸看了一眼,那人倒也未想着躲她,只是姑且停了脚步,远远朝她颔了下首。
琼芳心中计较一番,不动声色地望着卫湘的神情,道:“娘子,究竟出了何事?奴婢瞧着……掌印差了个人跟着咱们。”
卫湘依旧不语,失魂落魄的样子仿佛并未听见她的话。
二人就这样一路穿过通往后宫的昭华门,卫湘却没往自己所住的临照宫去,而是沿着宫道一路经过数处亭台楼阁,到了太液池边。
太液池是宫中的一片湖泊,面积极大,水也颇深。湖内养游鱼无数,亦有游船、水榭,平日可供妃嫔消遣,逢年节还可设宴。
卫湘在池边终于停了脚步,垂眸静静看着眼前的池水。
这会儿已入严冬,太液池已然结冰,其中大半结得甚是厚实,宫人们边将那一片专门圈了出来,又日日着意浇水护冰,使之成为更加厚实坚硬的冰层,以便供主子们玩乐。
卫湘所在的这一侧,冰层倒并不厚,尤其临岸这一侧,只薄薄一层,其间还有无冰之处,偶有鱼儿露头喘息。
卫湘沉吟半晌,心下生狠,闭了闭眼:“琼芳,我想喂鱼,你去寻些鱼食来吧。”
琼芳出自御前,一听这话自知卫湘是有意要支开她,又因依稀知晓适才在寝殿里出了些事,只当卫湘是想独处一会儿,便应了声“诺”,自去寻太液池这边当差的宫人讨要鱼食。
如此只过不足一刻,太液池这边乱了!
宫人、侍卫们都在叫喊声中涌向一处,更有人一路急奔向紫宸殿与长秋宫,临照宫亦有人去,还有赶往太医院的。其中,赶到紫宸殿的那个并不是容承渊派来的那宦官,于是才到紫宸殿门口就被外头的宫人挡了去路。这跑得气喘吁吁的宦官唯恐出事,见被阻拦,几乎要哭出来,忙三言两语地说了个大概,门口的宦官闻言脸色大变,忙转身入内,疾步穿过外殿、内殿,直至寝殿门口方停。耳闻寝殿内正传出褚美人伴驾的丝竹雅乐之声,这宦官强自压住心惊,放低声音,与容承渊耳语两句。
容承渊听罢,额上青筋很跳两下,一把推开殿门,步入寝殿。
寝殿里,褚美人怀抱柳琴,眉目含情,正自弹奏。皇帝坐在茶榻上,手肘支着榻桌,闭目安神。
容承渊见此情形,脚下略有一顿,转而又继续上前两步,垂首一揖:“陛下。”
楚元煜睁开眼睛,褚美人识趣地止了琴音,一并看向容承渊。
容承渊的声线毫无波澜:“陛下,奴见卫御媛方才告退时失魂落魄,因不知缘故,唯恐出事,就差了个人暗中跟着。现下太液池那边传来消息说……”他语中一顿,视线压得更低,“卫御媛投湖了。”
话音未落,皇帝惊然起身,褚美人亦吃了一惊,惶然站起:“你说什么?!”
容承渊并不看她,只等皇帝的反应。
楚元煜怔忪一瞬,即往外走。容承渊心下稍松,随在皇帝身侧出了寝殿,抬手一挥,两侧的宦官即刻上前,有人为皇帝披上斗篷、有人奉来手炉,一切井然有序。
从紫宸殿到太液池边,便是一路疾行,也要用去大约两刻。然当太液池边的混乱映入眼帘,便可一眼看出卫湘这是才被救上来不久,琼芳正急急地要为她披上斗篷。
她衣衫浸湿,发髻也乱成一团,髻上的簪钗不知丢了几个,浸湿的青丝打成绺,有气无力地贴在面上、颈间,看起来好不狼狈。
可她还在挣扎,跌跌撞撞地还要往湖中闯去,积霖与傅成一同拦着她竟都拦不住,积霖只得跪地抱住她的腿:“娘子使不得!”
卫湘因她这一扑,自知闯不过去,便失了支撑的力气,跌坐在地,怔然一息,旋即便是嚎啕大哭:“救我做什么!便让我死了,换个清白名声!”
琼芳唯恐她再去投湖,忙将她抱住,也趁机将那斗篷裹紧,焦灼劝道:“好端端的,娘子这是何苦!嫔妃自戕乃是大罪,祸及……”
卫湘尖声:“祸及三族?我怕什么!我三族只我一个!”她已全然崩溃,嚷了这一句声音便弱下去,用力摇着头,嘶哑地啜泣着,字字都是哀怨:“我知道……我知道的出身上不得台面,可那又不是我肯的!怎的我在旁人眼里就那么下.贱……掌□□慈为我传个医女,便是有见不得人的勾结;陛下宽仁善待于我,就成了被我算计……就连、就连我因天黑伤了脚踝,也是有心谋划,成了见不得人的事……”
言至激动之处,她一把攥住琼芳的肩头,目光空洞:“琼芳!是不是我这样的人,便连受苦受伤都是错的……是不是我命里不配有什么好出路,便连……连待我好的人都要受我牵连,横遭非议……”
她流下泪来,眼泪与未干的水渍相融,将冬日晌午尚算和暖的阳光都映得发凉。
琼芳拥在她身上的胳膊紧了一紧,却也不知该如何劝,语气干巴巴的:“娘子切莫这样想!您还年轻,好日子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