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忧思 “雪灾难熬,臣妾不愿因一己之私……(第2/3页)

酒过三巡,皇帝有了些醉意,愈发显得黯然伤神,半晌的沉默之后,忽而道:“皇后,下旨命朕为太子时便得封者,于年初二回家省亲吧。”

这话来得突然,令周遭几人都是一惊,如卫湘这样的小嫔妃虽离得远,并未听到这句,却看到几名高位宫嫔的诧异,不由都举目张望,意欲辨个究竟。

张为礼见状上前一步,无声挥退了歌舞姬,殿中安静下来,皇后沉息劝道:“陛下,嫔妃省亲礼数甚多,如今已是腊八了,恐怕各家都来不及准备。”

楚元煜惺忪的目光只投在酒盏上,笑了笑:“家人团圆,本不应有那么多礼数,况且正值雪灾,也不宜铺张,便传朕旨意,一切从简吧。”

皇后哑了哑,但见他心意已决,终未再劝,应道:“诺,臣妾遵旨。”语中一顿,又道,“那便是……敏宸妃、恭妃、文婕妤与莲嫔回家省亲。”说着睇了清妃一眼,“清妃妹妹虽不是东宫旧人,入宫却比大选入宫的姐妹也要早些,不如也回去看看,一解思念之苦。”

卫湘听得眉心轻跳,暗叹皇后这话答得妙极。

倘使她不这般细说,依着圣旨,这省亲嫔妃中便没有清妃,却有另外两人——陈宝林与闵淑女。

这二人里,闵淑女已双亲皆亡,如今只承欢谆太妃膝下,不提省亲的事也就罢了。陈宝林却尴尬得紧,她是公主生母却因毒害妩贵姬遭天子厌恶,省亲算不算她都欠妥当。

可若皇后详细罗列了人员,皇帝点头应允,没有陈宝林便也就没什么不妥了。

却听清妃淡淡道:“自臣妾祖父离世,家中亲眷便一直在老家,不曾回京,臣妾便不省亲了。”

皇帝看向她,口吻温存:“平城离安京也近,回去一趟也无妨。”

清妃柔和摇头,怅然叹息:“雪灾难熬,臣妾不愿因一己之私铺张,若能省下一笔开销捐予灾民也是好的。”

皇帝一怔,皇后含笑点了头:“也好,那便依你。”

皇帝沉了沉,又道:“闵淑女已无家可回,又不肯多晋位份,便在份例上多加关照吧。”

皇后笑言:“应当的,素日多亏有她在谆太妃面前尽孝。如今是按从六品才人给的份例,便加至从五品嫔?”

皇帝颔首,只说:“皇后安排便是。”

这事便就此敲定下来,果真是人人都默契地“忘了”宝林陈氏。

或是嫔妃省亲之事让众人心里多了些喜悦,宴席的后半程更轻松许多。临近亥时,帝后都显出乏意,卫湘不由想起早先在紫宸殿时皇帝的“兴致勃勃”,正拿不准自己开口劝其早些休息是否合宜,忽见清妃站起身,单薄的身形因醉意而显得脆弱,身边的宫女忙上前扶她,清妃只含情脉脉地望着皇帝:“臣妾宫里酿好了陛下喜欢的桂花酒,陛下连日劳神,不若去尝一盏,以助安寝?”

卫湘黛眉一蹙,无声地抬眸看去,只见殿中众人也都正望向清妃,皇后满面欣慰地颔首:“到底是清妃体贴,年年都不忘酿这桂花酒。”

清妃因这话略生羞怯,垂眸低头:“‘望穿他盈盈秋水,蹙损他淡淡春山。’臣妾与陛下自幼相识、相伴,陛下的喜好,臣妾自然一直记得。”

卫湘一壁听她说,一壁静观皇帝的反应。只见他素来平静的眼底因清妃之言乱了一阵,倒也很快又被他稳住,接着便听他一叹:“朕去尝一盏。”

他说着就站起身,清妃迎上前,眸中笑意愈发温柔。皇后与旁的嫔妃见状也起身,施礼恭送,皇帝与清妃相伴而去。

待圣驾出了殿门,众人方起身,敏宸妃道:“皇后娘娘也乏了,臣妾等先行告退。”

“都早些歇息。”皇后和颜悦色地颔首,凝神一想,又道,“省亲便是从简,也还有诸多事宜需得安排,便由敏宸妃与凝姬协助本宫吧。”

敏宸妃与凝姬连忙应诺,而后众人再行施礼,便告了退。

腊八的夜晚寒风萧瑟,卫湘退出殿门,傅成即刻上前为她奉上斗篷。其余嫔妃也大抵都要在此驻足添衣,卫湘便又碰上悦美人,她侧眸打量卫湘,心下想着皇帝今晚去了倾云宫,眼底眉梢就大有些与有荣焉的意味,扬音笑道:“还得是清妃娘娘与陛下青梅竹马的情分让咱们都羡慕,否则空有一副好皮囊也不顶用!”

卫湘本不欲理她,傅成却恰好从一小宦官手里接过手炉,本该转手奉与卫湘,但他一捏发觉并不大热,就瞪了那小宦官一眼,低声喝道:“这都不热!快去换来……”

卫湘听了,当即笑骂道:“哪里学的这样狗仗人势,这是长秋宫,岂容你撒野!快拿来吧,也不是多远的路,咱们快些回了。”

众妃原都不曾听过卫湘当面反唇相讥、语出讥嘲,不免觉得新鲜,就都看她。

便见那倾城之姿立在廊下暖黄的光晕里,似是笼灯照亮了她,又似是因为她才显得那笼灯更亮。此时她薄含怒色,却因貌美显不出什么刻薄与戾气,反倒更多了些娇娆生机,让观者觉得赏心悦目,心情也好起来,当即就有几人忍俊不禁地笑了。

傅成被她斥得一缩脖子,忙捧着手炉折到她面前。他到底是才十二,矮了卫湘足有一头,卫湘抬手便戳在他额头上,没好气地教训道:“常能侍奉皇后娘娘的人,岂容你这样抱怨?莫要沾了点旁人的风光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傻子也听得出这是指桑骂槐!

周围的低笑又溢了一片,傅成瑟缩着道:“娘子息怒。”

悦美人的脸色已难之至,卫湘全不理她,从傅成手里接过手炉便走了。

出了长秋宫门,卫湘心里犹在转着宫宴上的事,心下总觉有古怪之处,可这感觉就如拂过绿野的风,虽眼瞧着草叶低下去、枝头也晃动,却终究无法被她抓住,就那样一扫而过便消失不见了。

自这日起,因雪灾的事算有了眉目,赈灾的钱粮该拨的拨了下去、拿不出的也就是拿不出了,皇帝总算清闲下来,腊八之后的腊月初九便索性留在了清妃的倾云宫里,往后数日倒难得有了些“雨露均沾”的味道。

诚然当真“均沾”是不可能的,只是他愿意多往后宫走动,于嫔妃们而言总归是件好事。

待到了月中,入了三九,天就冷极了。轻丝奉琼芳之命去取瑶池苑的份例,回来时冻得缩手缩脚,与琼芳笑说:“今儿个合不该出门的!可真冷,又碰上那不懂事的人,好生晦气!”

琼芳睨她一眼,轻斥:“眼瞧着年关近了,休要把这种话挂在嘴边。”

卫湘本歪在茶榻上背诗,闻言抬起头,笑道:“遇上什么不懂事的人了?你倒说来听听,给我解个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