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圣心 “谆太妃这靠山,可不是谁都能沾……

卫湘见徐侧妃怔忪间忽地再度抬头望向皇帝, 眼中却比刚才更多了恐惧,便猜她是悟出了什么。

她心里笑叹徐侧妃这会儿倒挺聪明,又很可惜她不能直接问问徐侧妃现下作何感受——昔日是上位者时, 她为刀俎,耀武扬威;如今一朝间她成了跪在地上的鱼肉,可会后悔做刀俎时的冷漠无情?

少顷, 只见徐侧妃又磕了个头,失魂落魄道:“妾身……知陛下不会信, 可此事实是卫才人记恨妾身,才如此栽赃……”

她这话说得有气无力, 端然是已认命的样子了。

皇后已隐有不耐:“她又缘何记恨你?”

徐侧妃面如灰土, 但终究不能再答了。

她会说出前一句话, 已是死马当活马医, 现下若真说起缘故, 那就是她为了让卫湘远离吴王杖杀了一名与之交好的宫女。

卫湘费尽力气才按捺住笑意, 目不转睛地欣赏徐侧妃的失魂落魄。

她就知道, 徐侧妃不会说的。

这等草菅人命的事, 有王世才那样的管事遮掩着不闹出来便罢;若闹出来,本就是她的罪, 她善妒的名声也更会坐实, 那今日之事就更说不清了。

所以这戏, 也该收场了。

卫湘攥了攥皇帝的手, 声音轻若蚊蝇:“陛下……臣妾实在疲惫,想回去歇息。”

说着就作势要起身告退, 楚元煜忙道:“朕陪你回去。”

言毕他再度看向徐侧妃,那与卫湘说话时的万千温柔都瞬间褪去:“吴王侧妃徐氏,嫉妒成性, 戕害妃嫔,赐自尽。”

徐侧妃打了个激灵,绝望抬头:“陛下……”

皇帝却不再看她,目光投向门外:“吴王,骄纵妃妾,致其为人失德、行止失当,着降亲王为郡王,邑两千户。”

这道口谕倒令卫湘也一怔。

本朝历来是亲王食邑万户、郡王五千户、国公三千户,两千户的食邑比国公还要低一等,乃是郡公的例,只有亲王的两成。

对亲王而言,这可谓是极其严厉的惩罚了,失的不仅是爵位与食邑,更有颜面。

卫湘对此始料未及,但也不便过问,见他站起身又来扶她,向皇后与太妃太嫔们施了礼,便随他一道离开了。

徐侧妃纵使知道事情已有定论,也并不愿就此赴死,欲上前央求,但自有御前宫人阻拦。

至于她在这之后是不是真的“自尽”,卫湘也不清楚,总之次日一早便得了信,说徐侧妃已然去了,皇帝恩准其以郡王侧妃之礼下葬,吴郡王现在则跪在紫宸殿前谢罪。

此事过后,宫中很是平静了些时日,正月下旬,陈家突然上疏为陈采女鸣冤,恳求皇帝重查妩贵姬丧命一案,引得满朝哗然。

彼时卫湘仍在养伤,凝贵嫔听说了这事就来说给她解闷,兴致很好地道:“陈家素日谨慎低调,便是陈采女刚落罪那时也没吭过一声,如今又有什么道理突然这样上疏?”

卫湘很是不解:“可他们还是提了……姐姐觉得是什么缘故?”

凝贵嫔嗤笑:“还能是什么缘故?左不过是陛下想查却又没有理由,更还要顾及恭妃的心情。这般授意陈家上了疏,陛下不就有明摆着的理由了?”

卫湘又问:“那这案子已在重查了?”

凝贵嫔摇头:“还没有。”

——她说这话时,的确还没有。但第二天,重查旧案的旨意就颁了下来。

旨意颁下来时卫湘才刚起床,乍闻此事,凝神沉吟片刻,便让傅成去请容承渊。

因恰逢早朝,容承渊在御驾身边不便离开,直到早朝散后得空来瑶池苑。

傅成进来通禀时卫湘正自用膳,想了想,还是让容承渊直接进了屋,又命积霖去添碗筷。而后她便屏退了宫人,示意容承渊坐下说话。

容承渊眉心跳了跳,边落座边道:“初时叮嘱娘子的,娘子还是忘了。”

“没忘。”卫湘平静道,“但我与掌印并非主仆,而是盟友,又有事要谈。掌印戳在旁边看我吃饭,我别扭得很。”

容承渊哈地笑了声,便从碟子里拿了只豆沙包,揪下一块丢进嘴巴里:“什么事?”

卫湘开门见山:“陈采女的事。”说着想了想,斟字酌句地将上元那日闵淑女说给她的那些尽与容承渊讲了一遍,继而又是叹气,“我那日……原该算是应了闵淑女的话的。我也明白闵淑女素不理闲事,这背后实是谆太妃的意思。可回来之后,我却又拿不准该不该开这个口了,说到底……这是要让人母女分离的,生母养母各有不易,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容承渊听她说的是这个,笑意就淡去了,缓缓摇头:“娘子既知闵淑女不理闲事,就该想到,谆太妃也并不理闲事。”

卫湘一愣,即道:“这我自然也明白,只是我想着谆太妃心疼孙女所以才……”说着哑了哑,惶然道,“掌印什么意思?”

容承渊并不怎么喜甜,半个豆沙包吃下去就觉得齁了,见桌上有道莼菜鲈鱼羹,便起身先为卫湘盛了一碗,又给自己也盛好,尝了一口解去甜腻,方道:“娘子不必顾虑这样办是否对不住陈氏。我只告诉娘子——若公主留在恭妃身边,陈氏沉冤昭雪、复位婕妤便是板上钉钉的,位至九嫔或正二品妃也有可能;若她执意接回公主,这事可就不好说了。”

“怎会如此?”卫湘诧然,“重查旧案可是陛下亲自下的旨,难道并非真想为陈氏翻案?”

容承渊衔笑摇头:“想与不想,都在陛下一念之间。”他轻笑一声,语中隐有讥嘲,“这事前后算起来,快两年了,娘子以为陛下为何突然想为陈氏翻案?那不是为了她,是为陈家雪患捐的钱。”

“陈家真捐了钱?!”卫湘想起凝贵嫔所言,不由皱眉,“那凝贵嫔便骗了我。”

“她倒没骗你。”容承渊嗤笑,“是陈家引着陈氏的旧案,行事愈发谨慎了,既想出力又不肯张扬,便将钱给了佟家,由佟家一并去办。若不是佟家在陛下赐宴时提起来,连陛下都不清楚这里还有陈家的事,外人更不知情。”

卫湘闻言松了口气,凝神思量片刻,缓缓点头道:“我明白了……陈家做得隐蔽,陛下也就不好对陈家行赏了,可无所表示便会伤了陈家的心。因此若能给陈氏翻案,便是两全其美。”

容承渊赞许道:“娘子通透。”

卫湘又奇道:“可既是如此,公主是否回到陈氏身边又有什么关系?如何就会影响陈氏的翻案与复位了?”

容承渊抬眸看了看她,淡泊道:“因为陛下并不在意公主养在谁的身边,他在意的,是如何对朝堂更有益处。”

卫湘听得怔怔,好似懂了些什么,却又懂得很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