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仙女 “小湘是仙女,点化众生。” ……
“他真这么说?”
汤泉宫里, 卫湘听了琼芳所言,面露讶色。琼芳屏笑点头:“是,奴婢不敢蒙骗娘子。”
——容承渊说:“告诉睿姬, 她可真会给我找麻烦,这事我替她办了,她得给我连做七日的汤羹。”
卫湘不明白, 容承渊这是最近太闲了,没事干?还是太忙了, 忙的心烦?
怎的就突然这样拿她逗趣了?
他一个掌印,想吃什么直接吩咐御膳房就是了, 哪就缺她这几道汤羹了?
还一连要七天的。
卫湘淡淡挑眉:“正值酷暑, 小厨房里热得跟蒸笼一般, 他张口就要我连下七日的厨, 那康贵人这事他想必是办得很漂亮了?”
琼芳欠身道:“掌印说请娘子放心, 他担保那宫女性命无虞也落不下残疾, 但伤口吓人, 少说三个月下不了床。太医院那边他也会吩咐下去, 让他们挑选疗效奇佳却不止疼的药,必要她吃尽苦头, 却不碍着日后当差。”
卫湘复杂地笑了声:“哈……”
交待得这样细致, 这是猜到她会问了。
这人, 实在是精明。
她一时在想, 不知皇帝为何会让这样一个在身边,而且大权在握, 但转念便又明白,容承渊自然是会拿捏分寸的。在圣驾面前,他纵使时时都在“揣测君心”, 皇帝却不会知道。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康贵人的事就在后宫传开了。容承渊说出“杖一百”这个数的时候,本是存了心要将那宫女打死,不过行刑的宦官们手上都有硬功夫,留她一命与“杖一百”也不矛盾,只是单这数字听着也足够吓人了。
一时间宫女宦官们都噤若寒蝉,卫湘若在此时出去走走,多半能听到不少宫人的议论:
“你可听说了?康贵人身边掌事的杏实说错了话,挨了足足一百板子,听说昏死过去好几回,打完之后皮开肉绽得都没眼看……”
“据说掌印亲自盯着行刑,她连叫一声都不敢,只能硬忍着。初时是生咬着牙,后来是咬衣袖,最后实在扛不住了,便咬手腕,咬得血肉模糊的。”
“掌印还叫康贵人身边的宫人都去观刑,和她交好的梅实吓坏了,跪在地上求掌印开恩。掌印说她坏了规矩,当即也按下赏了三十板子。”
梅实求情这一环在各处的议论中总会被心思敏锐的宫人捕捉到,便没少被调侃:“这种事她敢求掌印?真是糊涂得可以了。说起来……那杏实挨打好似是因议论圣谕,也是个胆大包天的,你说这康贵人身边的人怎么个个都这么糊涂?”
又不免有人附和:“你这话在理。怨不得掌印非让康贵人身边上下都去观刑呢,我瞧着真是为康贵人好,不然就这些糊涂东西,早晚真给康贵人送进冷宫。康贵人背后也是豪门显贵,到时岂不既要难过又觉丢人?若她自此之后能警醒一些,好好管管身边人的规矩,于日后倒是极大的易处。”
可惜卫湘不得空出去闲逛,便也没听到这些琐碎的议论。她在汤泉宫的卧房里读着书,很快听说的是清妃去看望了康贵人,还赏了不少东西给杏实和梅实。
这倒让她有些意外,不由笑道:“清妃?我这等着恭妃的动静,她怎的倒先掺和进来了?”
琼芳解释道:“康贵人常去那‘拈芳集’。”
也就是清妃那插花的雅集。
“原来是素有交情。”卫湘了然地点头,“那倒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她凝神想想,又摇头叹道,“若是我,我就不去。”
因为此事随是由她和康贵人而起,做主责罚杏实的却是容承渊。
容承渊是掌印、是御前的人,那就代表着皇帝。
所以此事背后的后宫矛盾尽在暗处,被抬到明面上的因由是杏实不遵圣旨,那这就是关乎圣上颜面的事了。
清妃此时去关照康贵人,倒是顾全了姐妹之谊,但将天家威严置于何地呢?
卫湘心下不无复杂地感叹:这大概就是青梅竹马的好处吧。
所以这事清妃敢做,若换作是她,她是万万不敢的。
再迟些时候,应是清凉殿的廷议散了,皇帝听说了康贵人的事,就又有圣旨颁了下来。旨意说康贵人“行事昏聩”“御下不严”,着即褫夺封号、降从七品宝林,闭门思过半年,身边一干宫人罚俸一年。
紧接着,又有另一道旨意颁出了行宫,说是圣上申饬了康贵人的父母,说他们教女无方。
康贵人……现在该称黄宝林了,彼时才刚安顿好重伤的杏实,又惊惧已久,乍闻这道旨意一时急火攻心,竟晕了过去。宫人们不免又一番忙碌,太医好不容易将她救起来,她便匆匆赶到了清凉殿前,脱簪谢罪。
卫湘听闻此事,不由皱起眉头:“黄宝林受罚不冤,但还牵扯了她家里?这是有些过了。”
琼芳知其所言“过了”是指的谁,缓缓摇头:“这多半不是掌印的意思。御前的规矩您也知道,万事都越不过一个‘稳’字。掌印便是知晓您的打算,也大可不必将事情闹得这样大。”
卫湘浅怔:“若依你这么说,就真是陛下的意思了。”
琼芳垂眸轻道:“奴婢不敢揣测圣意。”
卫湘想想,若是那样,也只得罢了。
虽这样极易引得外臣对她心生不满,可他只将此视作对她的宠溺,她又能如何?
宠妃嘛,恩宠她照单全收了,骂名也就只得背着。
再者,她虽自问不是“贤妃”,但也从未真走过什么娇纵任性的路子,总不好现下突然为了这个去怪他不顾及她的处境。
又读了几页书,放在榻桌上的怀表走到了傍晚六点。卫湘慢慢觉得有些饿了,见皇帝仍未过来,索性放下书去清凉殿找她。
走到相距不远的地方,她就看到了黄宝林。
她簪钗尽脱、长发散乱地跪在草席上,背影看上去颇为狼狈,卫湘心下数算了一下时间,侧首问琼芳:“她是不是已跪了半个多时辰了?”
“是。”琼芳压音回说,“但脱簪谢罪的规矩……上位者不说让她回去,她是万万不敢回的。便是让她回了,她也得掂量掂量这话是真是假,以免火上浇油。今日陛下气得斥她父母,她自然不敢大意。”
卫湘心下软了一阵。
不论怎么说,后宫之事牵连远在宫外的娘家,总是让人唏嘘的。
不过……
“但凡她早对杏实稍加约束,我也不愿闹到这个份上。”卫湘道。
在汤泉宫外,黄宝林自己不曾说过什么,对她拈酸吃醋也好、质疑帘影提及的圣旨也好,都是从杏实口中说出来的。但在宫里,想凭这点就让自己置身事外也太可笑了。近身侍奉的宫人语出刻薄,当主子的却任由她将话说完,那这话就和由主子亲口说出来没有任何分别,那就是黄宝林自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