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收尾 “最好是别让陛下知晓,我毕竟身……

卫湘所读的供状, 自然也有一份呈进清凉殿去。只是那一份里,容承渊命人去掉了灵液言及的关于骊珠的内容,改成灵液说小旭几次三番挑唆她去卫湘面前劝其想法子固宠, 反令卫湘寝食难安。

供状呈进殿不多时, 十六名宦官由张为礼带着, 浩浩荡荡地去往恭妃所住的德宜殿, 奉旨封宫。

这样大的阵仗自会引起嫔妃宫人们的议论, 御前宫人们并不做一个字的解释。这却也并不妨碍风言风语在宫中迅速流传,有只说恭妃谋害皇嗣的, 也有说皇后与敏贵妃丧子皆与她有关的。

当日晚上,恭妃之父靖国公的奏章就递进了麟山行宫, 彼时皇帝恰在清秋阁中陪伴卫湘,二人烛下闲坐, 皇帝批着奏章, 卫湘索性倚在他膝头闭目小歇,好不惬意。

宋玉鹏挂着一脸犹豫将靖国公的这本奏章奉上,皇帝一目十行地读过, 冷笑着将奏章丢在榻桌上:“恭妃做出这样的事,他倒还有脸来问朕何以封宫。”

卫湘听得“恭妃”二字,睁开眼睛抬眸看他, 眼中懒洋洋的,也不失三分好奇:“是恭妃问?”

皇帝颜色不善,摇头叹息:“是恭妃的父亲,靖国公。”

说着就拿起那本奏章递给她看,卫湘抿了抿唇,忙道:“臣妾看不得。”

“只是恭妃的事,不算朝政。”他的语气变得和缓如斯, 笑道,“说到底是你的事情,你该看的。”

卫湘这才接过奏章,便坐起身翻开来读,从头读到尾,只觉靖国公句句恭谨有度,无分毫不敬,便道:“陛下并未下旨将恭妃的错处公之于众,靖国公只闻她突然被封宫,一时不解也是人之常情。”

皇帝闻言将她揽进怀中,语中既有对她的无奈,更多了几许对靖国公的不满:“恭妃是后宫的人,轮不到他来过问。况且他也该知朕并非苛待嫔妃之人,今日这般必有缘故。倘若他心中还有敬畏,便该先上疏谢罪,而不是这样问朕缘由。”

卫湘低了低眼,这才知道原来纵是他这样的明君,迁怒起人来也依旧可以是不讲道理的。

在她看来,靖国公奏章中的措辞其实已经很“敬畏”了,至于谢罪,其实也谢了的。

他用了不短的篇幅反省自己教女不周之处,也带着三分试探小心翼翼地说了恭妃性子里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只是他并不知恭妃究竟为何触怒了圣颜,要“谢罪”实在为难,便只得写得模棱两可。

这在她看来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皇帝现下正因恭妃之事生恼,便看靖国公不顺眼起来。

……怪不得说天子之怒最为可怕,当真触怒了天子,不论行事如何小心,总归是能挑出错来的。

卫湘自也不必多劝,她放下奏章,垂眸靠向他的肩头,抱住他的胳膊,轻声言道:“靖国公与恭妃娘娘身份都贵重,臣妾不敢奢求什么,只求这孩子日后能平安。”

言下之意,若他权衡利弊不处置恭妃,她也能体谅。

楚元煜眉心倏皱,一字一顿地向她承诺:“朕必要给你一个交代。”

卫湘安静不语,他沉吟了一会儿,又道:“朕已命容承渊亲自查问恭妃,若她能为自己洗清嫌隙便罢了,若真是她所为,她、靖国公府,都难辞其咎。”

靖国公府?!

卫湘悚然一惊,连呼吸也滞住:“陛下要降罪于靖国公府么?”说着顿了一顿,犹豫再三,还是劝说,“恭妃进宫时日已久,这般算计,靖国公府多半不知分毫……”

“朕知你心善。”他揽在她的肩头手掌轻轻拍了拍她,动作温柔,冷漠的口吻却不容置喙,“可后宫阴谋总难以断绝,近几个月来更是毫不知收敛。想是朕待她们太宽了,总让她们觉得朕不会苛责。如今拿靖国公府做个例,好让旁人都知晓轻重,日后若再打这些算盘,便要先想想家中的父母,想想满门荣耀是否值得搭在这些阴私算计上。”

卫湘心惊不已。听他这口风,好似并非只是要处置靖国公,而是大有要拔其根基之意了。

可靖国公府……那是何等尊贵的人家?

卫湘记得容承渊与她讲起靖国公府时,曾用到“树大根深”这词。

卫湘还听说,靖国公府说是“府”,其实规模已堪比一座宫殿。那是簪缨数代才积累起的无限荣光,她从来不知道,这样耀眼的荣光竟脆弱至此,竟真的可以在天子一念之间、为了“杀鸡儆猴”这种缘故而消弭无踪。

一种久违的畏惧又在她心中升腾起来,抑或这种畏惧其实从不曾消失,只是此刻涌动得更剧烈了些,犹如铜壶里才烧开的热水翻腾不止。

但在这畏惧之外,她又有种说不清楚的沉沦。

她好像中了蛊,全然被蛊惑住了,并非蛊惑于他这个人,而是她着魔般地在想……这样的肆意妄为,若以他的角度来看,倒真是痛快。

于是她不知不觉地将他的胳膊抱得更紧,大约是太紧了,他不自禁地一笑。

他放下刚拿起的奏章侧首看她,只当她心里不安,食指轻挑起她的下颌,温声宽慰:“别怕,朕会保护好你。”

卫湘嗓中发出轻轻的一声“嗯”,算是回应了他的承诺。

可其实她并不是怕,她只是觉得这样很让她心安——恍惚间,她似乎觉得这样就能离他的权力更近一点儿。

这晚,他自是又睡去了厢房,卫湘想着恭妃的事已快了结,睡了几日来最好的一觉,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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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宜殿。

恭妃被看押在寝殿之中,身边亲近的宫人被押去厢房或后院分开审问。

御前宫人们行事有度,无人冒犯身居正二品的恭妃,但恭妃身边的宫女宦官就没有这么好的命了。

于是在这整整一夜,德宜殿前后惨叫告饶声不绝于耳。恭妃端坐在寝殿的茶榻之上静静听着,淡漠的神情几乎自始至终都没有过变动。

不远处的角房里,容承渊饮着茶,同样静静听着。天蒙蒙亮时,张为礼进了屋,上前奉上厚厚一沓纸页。

那是宫人们的供词,不止一个人的,都已签字画押,依照品秩高低整理得整整齐齐。

容承渊信手接过,一边翻一边问:“都招了?”

张为礼回道:“都招了。”

容承渊又说:“那禁药?”

张为礼躬身,垂眸道出的话语平静得不带一丝感情:“掌事女官碎碧受不住刑,什么都招了。她说是恭妃协理六宫时借着清点库房找到的东西,还是高祖时遗留下来的。因年代久远,味道已散了大半,就连尚宫局的女官们也不识得,但恭妃见多识广,仔细查阅古籍后确认了这就是那禁药,便带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