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长谈 “一家老小都入狱了,你还做这梦……
张氏听她这么说, 一声冷笑从喉咙里溢出来:“元睿贵妃,你便是得宠,也别得意得将旁人都不放在眼里。你不过以色事君王, 本宫与陛下的情谊你根本不明白, 这般在本宫面前横加评说不过惹笑话罢了。”
卫湘瞧着她这浑身利刺的样子, 毫无恼色, 垂眸莞尔:“我是与陛下相识太晚, 更没个好出身,你瞧不上我是情理之中的事。如今我只想问问, 你觉得与故去的皇后董氏相较,你们谁更配得上这个皇后之位?”
这话只令张氏冷笑更甚, 油然而生的不屑遮掩不住:“若非本宫祖父亡故,本宫不得不回去守孝, 哪里轮得到董氏来做这个太子妃!”
卫湘对她这样回答毫不意外, 又问:“我受封晚,只听说你与陛下青梅竹马,倒还不知是怎样的情谊, 不知今日能否一解疑虑?”
张氏的目光睃过她,满目蔑然:“本宫与陛下的缘分坦坦荡荡,没什么见不得光的, 自没什么不可说。”她顿声正了正色,便细讲起来,“本宫才记事时就与陛下相识了。那时本宫的祖父还是丞相,亦是太子太傅,本宫因而时常见到太子,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
张氏初时说起这些话,眼中还透着对卫湘的刻薄敌意, 但很快目光就柔和下来,最终只剩下对过往美好的追忆:“那些年,我们春日一起赏花、夏日一起纳凉、秋日一同赏月、冬日一齐观雪。若一连几日不见面,他就会差人去府里催我入宫,也曾无数次自己前去寻我。”
“我十二岁那年的上元节,他特意出宫陪我看灯,我们在东市的戏园子里听了一场戏。”
卫湘猜到了她接下来要说什么,眉心跳了跳。
果然听到她说:“‘望穿他盈盈秋水,蹙损他淡淡春山’。我听到这句就爱极了,我想这便是我对他的情愫。而且这话便是反过来也说得通——在我们不得见面的时候,他亦是这样思念我的。”
张氏十二岁的时候——那时离张老丞相离世只有一年多了。
她抿唇追问:“后来呢?”
张氏缓了口气,眸光转瞬黯淡:“后来便是你知道的事情了。先是我祖父病故,又是先帝病重。先帝想活着看到陛下完婚,就让董家有了可乘之机。”
她说到此处突然发了狠,原本闲闲搭在榻桌上的左手猛地攥紧桌角,一字字都带着十二分的不甘从牙缝里挤出来:“原不该是这样的!我是孙辈,本也可只守孝一年!那时陛下差人去我家中催过数次,力劝家里先让我完婚!都是家里不允!若非如此,董家哪有可乘之机!”
卫湘不予置评,淡泊一哂:“虽说多了些阻碍,但你一出孝期,陛下就封你为妃了,是不是?”
张氏听她提起这个,眉目间复又生出几许傲气:“是。那时先帝刚去,如此总有些不妥,是他力排众议迎我进宫。”说着她又一天,神情间添了些许凄怆,“他那时才刚承继大统,正是要处处小心的时候,为了颁下那道封妃圣旨不知费了多少力气。我进宫后,他又有诸多势力要平衡,在后宫也不得不做许多妥协。可这都不打紧,我明白他,他也明白我,我们都想着只要能在一块儿就好了,不必逞一时之能。”
卫湘几近刻意地缓了口气才压制住总想露出讥笑的唇角,维持住淡然平和问:“这便是我刚得封那会儿皇后地位稳固、敏贵妃也在位份上压你一头的缘故?”
张氏下颌微微扬着:“不错。他才登基几年,自不能落个苛待正妻的话柄;至于敏贵妃,不过是因背靠佟家,佟家又办事得力罢了。”
卫湘点了点头:“所以在你眼里,不仅董氏比不过你、我比不过你,东宫时就在的、敏贵妃、文丽妃,甚至比你更早就与陛下相识的闵淑妃,也没有一个比你分量更重。”
张氏从她话中察觉几许嘲弄,一记眼风刺过来,眸中敌意顿生:“你想说什么?”
“也没有什么。”卫湘和缓摇头,“只是在我这个外人眼里,先皇后除了最后那段行迹疯癫的时日实在不像个皇后外,远比你适合这个后位,陛下恐怕也这样觉得。”
张氏大是一副懒得与她多费口舌的厌烦样子:“事已至此,随你怎么想吧。”
卫湘轻喟:“我不是来讽刺你的。胜负已成定局,对你横加讽刺不会让我的愉悦增加分毫。只是咱们相识一场,说来也算不得什么死敌,我觉得若任由你这般糊涂下去实在残忍。事情说个明白,权当我是行善积德。”
张氏嗤笑,用一副匪夷所思的神情上下打量她:“贵妃竟觉得你我不算死敌?”
卫湘静静低垂眼帘:“是的,不算,因为想斗倒你的从来不是我。你不明白,我也是后来才逐渐摸透的,而先皇后……她早就明白个中道理,这便是我说她比你更适合后位的缘故。”
张氏的眉心一分分地锁紧,她凝视卫湘,眼中满是质疑,但终究还是好奇了,冷声问她:“怎么说?”
卫湘幽幽吸气:“这话从何说起呢……哦,是了。”她释然一笑,“我所知晓的起始实是件旧事了,我那时本不曾多心,后来也就忘了。这几日反复思量个中经过,倒又将它想了起来。”
她娓娓说至此处,顿了顿声,张氏只是冷淡地瞧着她,毫无出言捧场之意。
卫湘浑不在意地自顾回忆道:“那是我得封后的第一场宫宴……若我没记错,似是腊八。你该也记得那场宴席吧?那会儿外头正闹雪灾,陛下才到宴上就提起户部在赈灾之事上哭穷,又说是真拿不出银子。后来本说腊八佳节不再说这些了,传了歌舞,却又因唱词触景伤情,下旨让他为太子时便进了东宫的老人回家省亲。”
卫湘语中一顿,凝视着张氏,唏嘘道:“我记得,那回除了尚未洗清罪名的皎姐姐没被提起,还有闵淑妃没有家人,只有你推说家人都回了祖籍不便回去,余下的敏贵妃、文丽妃、莲贵姬,还有当时的恭妃都接了旨。”
张氏也记得此事,点头道:“国库空虚,本宫自然不愿为了一己之私铺张。”
“是啊,你倒也是好心。”卫湘衔笑,“只是你有没有想过,既然国库空虚,陛下又为何突然下旨省亲?嫔妃省亲是烧银子的事,虽说着意叮嘱了不宜铺张,也总有些开销是免不了的。”
她放缓语速,一字一顿道:“你要不要现在猜猜,陛下指望着你们各自回家与家里说些什么、又盼着你们家里能悟出些什么?”
“还有,当时皎姐姐蒙冤几年,不仅母女分离,自己更被困在落梅苑不得出来。怎的偏那会儿就那么巧,让她得了机会溜出来找谆太妃求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