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册后 “添了人不免又闹出许多事,想想……
卫湘写完, 将这页纸拿给云宜,五岁的云宜看看纸上的两个字,又茫然地仰头看她:“母妃, 这两个字怎么念呀?”
卫湘还是只说:“以后就知道啦。”
“哦……”云宜扁一扁嘴, 听话地不再问了, 郑重其事地把这两个字折起来收好, 就继续写她的功课。
这样私下里虽暗潮涌动, 但至少表面上岁月静好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九月。因所谓的“三年孝期”实则是二十七个月,在这年九月里, 宫中除了孝,如立后、选秀这样的事也都可以重新提起来了。
除孝的第一日晚, 楚元煜在天刚擦黑的时候就到了临照宫,拉着她好生痛快了一宿。
这一夜的尽兴闹得卫湘到第三日都还腰疼, 他精神倒好, 天不亮就神清气爽地上朝去了。
早朝上疾风骤雨忽至,皇帝以玩忽职守、收受贿赂等罪革了三名户部、吏部官员的职,交由刑部看押。
这三人家中都并无人入宫, 此事与后宫毫无关系,只是卫湘常要去帮皇帝念些奏章,容承渊为让她办事更周全, 专门安排阁天路每日上午来她这里禀明早朝事务,阁天路自然就将这通问罪禀到了她耳朵里。
只是三个五品官罢了,也就是刚够入宫上早朝的品阶,卫湘因也没多留意此事,安静地听阁天路说起了别的。
直至阁天路将要告退,她忽地心念一动叫住了他:“等等……”她想了想,问他, “你适才说的那被革职的三个,在立后之事上都是什么打算?”
阁天路被问得一愣,一时答不出,拱手告罪道:“娘娘恕罪,奴不懂这些,这便先去打听,迟些再来回话。”
卫湘笑笑:“好。这不是急事,你且去当你的差,得空再说便是了。”
“诺。”阁天路应下,复又施礼告退。
过了约莫两刻,却是容承渊亲自来了,入殿就笑道:“贵妃娘娘好敏锐的心思,三个小官因罪革职罢了,奴都没有多想。”
语毕,他行至茶榻前端肃一揖,卫湘搁下手里的书,递了个眼色屏退殿中宫人,方问:“怎么说?”
容承渊笑着坐到茶榻另一侧去,斟酌道:“若说他们反对立你为后,那倒没有,到底是官位不高,轮不着他们议论这样的事。”
卫湘挑眉:“那你方才的话又怎么讲?”
容承渊笑说:“他们虽在立后之事上未曾多言一字,却与反对你的文官们交集颇多。其中一位曾是张老丞相的门生,另一位得过张家的提拔,剩下一位,与先前被抄家流放的杨家是儿女亲家。他们在立后之事上便是不语,私心里也必是反对你的,陛下拿他们敲山震虎倒是正好。”
“原来如此。”卫湘缓缓点头,容承渊又从怀中摸出一物,放到她手边的榻桌上:“快生辰了,先贺娘娘。”
“多谢。”卫湘衔笑,拿起那方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块羊脂玉佩。她拿出来仔细端详,初时只觉玉质上乘,触手温润,定睛一看才发现上面刻的竟是凤纹。
她眼睛一亮,偏头看他:“承你吉言了!”
容承渊直视着前方,脊背绷得笔直,神情也略有不自在:“这是……我自己雕着玩的,你若觉得手艺不好就找工匠把图案磨了重刻。”
卫湘微愣,复又看向那刻纹,讶然道:“哪里手艺不好?你若不说,我只当是最好的工匠雕的呢。何时学的这本事?”
容承渊眼底隐有得色,但维持住了神情:“无事时打发时间罢了。”说着起身,“紫宸殿里还有差事,我先回去了。”想了想又道,“我看今日呈进来的奏章格外多些,你也早些过去。”
卫湘见他只管闷着头往外走,起身快步跟了两步,伸手一拉他的胳膊。
容承渊回过头,迎面撞上她的笑容,她道:“云宜和恒泽都在读书写字了,帮他们各刻一枚印吧?我也要一个。”
“……趁火打劫啊?”容承渊失笑,应着头应道,“刻好给你送来。只是近来也忙,不知要多久。”
“不着急!”卫湘心满意足地松手放他走了。
容承渊离开后她又继续读书,最近因为白天有大半时间都埋在紫宸殿的奏本里,她私下里偶尔也会读些无聊的话本子以作放松,眼下手里拿的就是这样一本。
宫里的这些话本一应都有翰林院按月送来,也不能说不好看,只是读多了就显得千篇一律。卫湘因而读着读着就走了神,脑海里不知不觉转起了那三个五品官被革职的事。
忽而一瞬,似有一缕电流穿过思绪,激得她浑身一栗,脑中嗡地一声,连手里的书都险些落到地上。
她懵然深缓一息,将书放到一旁,在心惊中陷入沉吟。
……就这么突然而然的,她又有了些惊悟。
她忽而意识到,先前恐怕还是看得太浅了,楚元煜动手收拾那些世家或许主要是为了银子,却未必只是为了银子。
如今的敲山震虎或许主要是为了她,却也未必只是为了她。
今日被抄得三个官员不过五品,也没听说是勋爵门户。这样的人家固然说不上贫寒,家底却也厚不到哪去,国库便是再缺银子也不至于打他们的算盘。
所以他们被罢官除了本身为官不正之外,唯一的原因就是与张家、杨家过从甚密。
可这样反推,若他抄张家、杨家只为了钱,那便没必要盯着与他们交好的人家。为了立后的事,寻几个说话不过脑子的出头鸟还寻不着么?
所以,许是她和容承渊都想错了,这三个官员被治罪许是与她关系不大,甚至有可能毫不相干。
……他们是旧日勋贵的党羽,几年来,像张家、陆家被抄的人家,都是先帝在位时鼎盛的勋贵人家。杨家没有那么大的势,但支族颇多,林林总总大小官员也有不少。
这些人家放在一起,是一股树大根深的复杂势力,且未必与他一心。
这恐怕才是他对世家下手的真正缘故。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也不是多难懂的道理,只是她置身后宫,又是宠妃,总会在不经意间以后宫的角度看事,也就无形中把后宫看得太重了。
参透这一层,卫湘心底滋味复杂,似连呼吸都凝滞了良久,半晌才呼出一口气来。
往后几个月,她的想法渐被印证。前后又有数位官员被问罪惩治,虽然罪名都是真的,哪个也说不上冤,但深挖底细,无一例外都与旧日勋贵有些瓜葛。她再细去打听顶替上来的官员,十之八九或是寒门新秀,或是与敏贵妃、凝妃、怡充华这样的人家交好的,皆是他承继大统之后新贵。
在这般大刀阔斧的整治之下,旧勋贵盘根错节势力消失得悄无声息,对立后之事的反对之声也减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