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烈酒 “听说陛下疼晕过去了。”……
卫湘衔着最淡泊的笑容, 缓缓摇头:“说不上对不住。若换做是臣妾,臣妾也会那么做。臣妾偶尔回味那些事也并无怨言,只钦佩陛下的魄力与谋略。”
楚元煜更显困惑:“究竟何事?”
他已是三度追问, 卫湘略微一怔, 眼中终于流露出迷茫, 迎着他的视线道:“陛下当真不清楚?”
楚元煜拧眉:“朕不清楚。”
卫湘抿唇颔首:“好吧, 那臣妾说给陛下听。”
她缓了口气, 凝神追忆往事,面上浮现的笑容变得有些迷离, 但淡泊如旧:“早在张氏做淑妃时,陛下就起了动张家以充盈国库的心思。”
她才说了一句, 楚元煜已骤然变了脸色——是的,他用铲除世家的事情收银子的事她早就知道, 却不曾与他提过。
卫湘对他的神情变化视若无睹:“她从淑妃做到皇后, 再到被废,陛下让臣妾与她分庭抗礼,不仅搅浑后宫这一滩水, 逼得嫔妃们不得不站队,更气疯了张氏,因而行事越发的不计后果。”
她语中一顿:“可这些, 都是陛下和谆太妃私下授意臣妾的。陛下赢了,自然万事大吉,一则大权在握、二则国库充盈、三则换臣妾做皇后本也更合陛下的心意;可若陛下输了,陛下也是干净的,都是臣妾这个妖妃飞扬跋扈、不敬皇后,陛下杀臣妾便可平张家与其他旧日勋贵的怒火,这陛下不能不认吧?”
楚元煜满目错愕, 张了张口,愣是没说出话。
卫湘端详着他的震惊,莞尔垂眸:“再说张氏之前,陆家、杨家,哪个不是陛下借着臣妾的由头除掉的?陛下从来不在意臣妾或会因这些缘故成为众矢之的。自古妖妃总是好用的,哪怕昏君暴君身边有个妖妃都能罪减一等,更何况明君?臣妾倒真要感谢那些被抄家流放的大人们,他们虽对臣妾横挑鼻子竖挑眼,却不曾将陛下这些手段怪罪到臣妾头上……这陛下也不能不认吧?”
“你……”楚元煜惊得站起来,字字含着难以分辨是惊还是怒的颤栗,“你早就知道?”
卫湘置若罔闻:“直至臣妾登上后位之后,陛下对臣妾也并非全无算计,颖修容的林家不就是这么回事么?不算早已逐步远离朝堂的文丽妃家,林家那时已是朝堂上硕果仅存的旧勋贵了,膝下又有亲生的皇子,的确是个威胁。陛下借林家旁支的大不敬降罪整个林家,百年世家毁于一旦……不过这回,陛下的心思变了些,因为这仅剩的旧勋贵已没那么大的势,臣妾相信陛下此举当真是为了稳固臣妾的后位,杀鸡儆猴这一步走得很是漂亮。”
“只是——”她微微一笑,“陛下终究也要承认,倘若真闹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风波,陛下把臣妾推出去,自己也还是能全身而退的。”
楚元煜看着她全然僵住了,二人一坐一站,当中只一张茶桌,却宛如隔着天堑。
卫湘眼前的茶沏好了,只是仍有些热,她执起盏碟将它放到他那一侧,舒气一笑:“这一切,陛下要说自己心里没数,臣妾是不能信的。但陛下问臣妾是否早就知道,那倒也不是。臣妾出身永巷,前十六年加起来也就读过三五本书,哪里参的透这些。还是后来常得陛下教导,才渐渐看明白了。”
“若硬要说有哪件事臣妾从一开始就了如指掌,却仍有心与陛下配合的……大约只有两件吧。”她轻叹一声,笑容变得更加秾丽,“一是颖修容的事,那时臣妾已经过太多风浪,自然明白;二是最初皎姐姐那件事。”
楚元煜一滞:“皎淑仪?”
“是。”卫湘点头,“皎淑仪因罪被废,被困在落梅苑几年,管着她的女官连鞭子都敢动,哪就那么巧正好让她得了机会跑了出去,还跑到了慈寿宫外?所以臣妾当时就知道,是陛下想还她清白了。但臣妾当时只能看到这一层,并不知陛下的醉翁之意实则在恭妃那里。”
“所以,陛下啊……”她摇着头,长声慨叹,“您这样一次次地将臣妾置于险境,臣妾却依旧视您为夫君,倾慕您的雄才大略,心甘情愿地做您的左膀右臂,哪怕要舍出自己的性命也愿意帮您成事,您还觉得臣妾与容承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么?”
“你……”楚元煜惊然倒吸凉气,一声又一声。他双目圆瞪地盯着她,她从未见到过他这样失态的神情,可她心里却没有一点惊恐,只是平静地和他对视着。
她想,只要能救容承渊,这就值得,就像容承渊在她生恒泽时也冒着欺君的危险在救她。
长久的冷寂之后,他终于勃然大怒:“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他胸口起伏不止,气得口不择言,“你是不是真觉得朕不会杀你!”
“呵。”卫湘扬音轻笑,轻耸双肩,“陛下要杀臣妾,再容易不过了。臣妾在这世间毫无根基,宛若浮萍。过去、现在、将来,臣妾都是在陛下面前最没有还手之力的那一个。”
“可臣妾觉得陛下还是冷静些,别杀了臣妾又后悔。”她语中掠起一缕嘲弄。
楚元煜怒极反笑:“皇后容色倾城,但大偃江山万里,皇后也未见得是最美的那一个。”
“这话不假。”卫湘坦然点头,“臣妾明白山外青山的道理,况且臣妾如今也生了孩子、有了岁数。若陛下真下旨搜罗美女,比臣妾长得漂亮的不说能找到百八十个,十个八个也总能有的。”
楚元煜切齿冷声:“皇后明白就好。”
卫湘话锋陡转:“可美人虽多,又有几个能倾慕陛下到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呢?有几个能像臣妾这样真正明白陛下的才华,能像臣妾这样死心塌地地做陛下的左膀右臂?”
她噙笑一顿:“又有几个,能如臣妾这样无父无母更无兄弟姐妹,即便入主中宫也只会一心向着陛下,不会因外人分心半点?”
“陛下,您承认吧。”她不慌不忙地站起来,看向他的目光平静而不失贪恋,“臣妾视您若神明,您也同样离不开臣妾。咱们既有夫妻的情分,亦有同盟的默契;咱们晚上有床笫之欢,白天可并肩作战,这是在广袤天地间都难得一见的。容承渊算什么东西,再来十个也不配与这样的情分相提并论。”
“你放肆!”他在她的平静中愈发的怒不可遏,“你……你揣测君心、欺君罔上!你这是死罪!”
卫湘面上心中都毫无波澜。
她知道,什么揣测君心欺君罔上都是虚的,他在的怒火无非是因她看穿了他的算计,是因为那些最晦暗的心事被她暴露出来,让他无地自容。
诚然……这比揣测君心和欺君罔上都更危险,可也要她赌输了才会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