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变天 卫湘悚然一惊:“什么?!” ……
能问出这句话的人想事也算明白。因为宫中职权分明, 信可以有都知监直接回,但为宦官下葬支银子得走内官监的账。这事能这样了结,九成需要都知监和内官监一起配合;另外一成则是有足够位高权重的人授意, 这人许是都知监的, 也或许是别人, 但总归能拿主意让都知监直接去支银子, 而内官监不敢过问, 那这甚至比前者更吓人。
容承渊低了低眼,答非所问道:“今日给各位交个底——刘继业那日提到的刘怀恩我查过了, 他原是在御前当差,因苛待手底下的徒弟被我杀了。刘继业那时正要入宫当差, 原已借着刘怀恩的门路谋了个好去处,但正好出了这变故, 那边不敢用他, 就将他打发到了玉华行宫来,所以他才恨我。”
众人心里一紧,马上又有人问:“你……你什么时候查的?”
这些官司可不是在玉华行宫就能查到的, 他们连去哪儿能查到都说不清楚,更不知他是何时联络的外头。
“这你们别问。”容承渊轻哂,向前踱去。众人在心惊中下意识地为他让开了路, 他从他们之中传过去,坐到堂屋中的主位上,“我本想着井水不犯河水地安然度日也挺好,但既然天不遂人愿,那也怨不得我了——自今日起,玉华行宫我说了算。各位若有不服的,当面说出来。”
“你……”尚宫女官瞠目, “你……你……”
容承渊眉宇微挑,淡淡看向她。
刹那间,不仅是她,所有人的呼吸都一窒。
他们说不清容承渊的目光中有什么,就是觉得不寒而栗。于是众人都闭了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怎的,连不服都真的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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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京中天气渐暖,去年入宫的祥贵人有了身孕,位晋祥嫔,成了宫中目下最大的喜事。
卫湘按礼数行了赏,却并未为这喜事多加分心,因为南方闹起了疫病。这疫病实是正月末就闹起来了,也就是惊蛰刚过的时候。只是那时候闹疫的地方局面太乱,书信往来本也需要时间,所以直至三月才禀到宫中。
卫湘一听闹疫两个字,就觉脑中一阵嗡鸣。
上一次闹疫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她与政务毫无沾染,不清楚宫外的样子,但至今都记得宫里折损了两个皇子,皇后董氏也因此而亡,敏贵妃毁了容貌,宫中后来的许多纷争都与那场疫病又脱不开的联系。
现在又来一场……
她如今已不大在意宫闱斗争,可不得不顾虑皇帝的头疾。另外云宜已摄政逾一载,虽风评颇好,但也没经历过疫病这样大的事,这起闹起疫来对她也是一场考验。
卫湘当即下旨:“命四位御医都进宫来候着,让御前先为陛下煎上治头疾的药,近半年来用过的几个方子都煎上。”
这之后也就过了不到两天,皇帝果然不出所料地头疼起来,不得不回紫宸殿静养,廷议等事尽交由卫湘去办。
在卫湘看来,疫病是远比蝗灾水患都棘手的事,因为疫情会传染,而且过程悄无声息,等人发觉自己染疫的时候已经晚了。于是纵说来无情,当下治疫最好的法子也只有封城封村,这于被封在城中村中的百姓而言无异于等死,却是遏制传染最有效的法子,封得越快就越能救下更多的人。
然而不论她这边决断多快,传令路上总是要时间的。因此一个月后,京中还是渐有了病例,再过一个月,宫中也报有个宫女染了疾。
皇帝的头疾此时已反复了两个来回,万幸这会儿正是好转的时候。又渐天气已热,他当即下旨命宫中上下去往麟山避暑。旨意第一天传下去,阖宫第二日就出了宫门。
抵达麟山后又三日,皇帝再度病倒。
消息传到椒风殿的时候卫湘正与云宜讨论两件近来的政务,听张为礼差来的人回了话,母女二人皆是一惊,云宜哑然道:“父皇前些日子已然好转,如今疫病之事也都已安排下去,只需各地按部就班地办差就好,怎的倒又病了?”
卫湘蹙眉问:“可是前几日在路上累着了?”
那御前宦官摇头,只说:“还请皇后娘娘速去清凉殿一趟。”
卫湘神情微凝,便说让云宜先去写功课,径自出了门,往清凉殿去。
尚未进清凉殿门,卫湘就已感觉到殿中一派肃杀。抬眸细看,外殿其实并无人影,内殿也只有两三名宦官,倒是地上散落了许多碎瓷片子,还有纸张本册。宽大的御案翻在一旁,墨汁与朱砂溅出一大片红黑痕迹。
这一看就是皇帝刚掀了桌子。
卫湘从未见过他这样发火,不由心惊,忙加快脚步入了殿。
待她迈过内殿门槛,张为礼忙迎过来,压低声音一揖:“娘娘……”
“怎么了?”卫湘的视线瞟过那桌子,“谁惹他了?”
张为礼递了个眼色,将她请远了几步,沉叹道:“娘娘记不记得,前些日子南边有些地方民怨四起,说封城封村之举是草菅人命的昏君之举?”
“记得。”卫湘拧眉,“当时陛下劝本宫不必在意,说只要闹疫封城,这种话次次都有。”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不假。”张为礼苦笑,“坏就坏在陛下添了个心眼儿,明面上安抚完娘娘,私底下却差人去查了。这一查……最后竟查到了谦王身上,那些消息皆是谦王散出去的。不仅有流言,还买通了些说书写歌谣的,四处败坏陛下名声。”
卫湘强定心神:“陛下现在如何了?”
张为礼连连摇头:“掀了桌子就气晕过去了,御医正施针。奴适才在旁听着,陛下嘴里一直念叨着‘杀了他’‘赐死’这些话,您看……”
卫湘眸光一凛:“梦话不算话,你就当没听过,半个字也不许透出去。”
“诺。”张为礼应声。
不远处门声轻响,二人皆举目望去,只见寝殿门一开一合,宋玉鹏走了出来。
张为礼忙问:“如何?”
宋玉鹏上前先向卫湘见了礼,继而叹息道:“陛下起了烧,御医正施着针,这回情绪倒安稳了。只是……”他顿了顿,锁眉道,“陛下适才说要传谦王进来问话。”
张为礼即道:“梦话不算话。”
宋玉鹏摇头:“半梦半醒时说的。”
张为礼只好吩咐:“那便先传谦王进来候着。”
卫湘静静听着,不必细问也知个中意味——半梦半醒时说的话,谁也说不准皇帝醒来后记不记得,所以先传谦王进来候命。倘若皇帝醒来后忘了,他们自然谁也不会多提,免得皇帝一见谦王就来了火气,给这场病雪上加霜;但若皇帝记得,谦王也能及时见,便不算他们没办好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