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海运周(第2/3页)
然而,算法还是注意到了她在这两条新闻上停留的时间,推了更多相关消息给她。
她很快在网上再次看到叶行,这回不是标准职业照,而是香港海运周的活动,他在台上发言的视频。
虽然发言的标题还是挺尴尬的——以法治温度守护航海力量,但往下听了开头,却让她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叶行站在偌大一个会场的台前,身形挺拔,眉目清隽,显得那么年轻,却又没有一点压不住场子的紧张,仿佛还是法庭上那种淡然的笃定的态度,开口对台下众人道:“各位船东代表、行业同仁,我是嘉达新履职的总法律顾问,也是一名在海商法领域执业十年的律师。今天站在这里,我想结合亲历的百余起案件,和各位聊聊远洋航运业最核心却也最易被忽视的财富 —— 我们的海员。”
他隐去真实信息,谈了好几个案例。有水手因为连续工作14小时,带缆操作失误,导致重伤;有驾驶员连续值守18小时之后,避让不当,发生搁浅,险些造成原油泄漏;也有因为医疗处置不及时,船员在船病逝,随后引起重大劳资纠纷。
他也援引了一系列的数据,国际航运公会的统计显示,全球海员平均合同期长达8到10个月,90% 的船员无法保证每周法定休息时间。38%的船员曾遭遇靠岸就医被拒,27%的医疗费用报销存在拖延纠纷,专业心理支援体系覆盖不足10%。
这些情况反过来又影响到在船人员的管理和航行安全 —— 国际海事组织统计显示,超过 80% 的海上事故由人为因素引起,而这些因素大多源自不良身心状态。
而后,他继续说下去:“面对这些数据与案例,我们不能再以’行业传统’为由回避问题。当前全球海员缺口已逼近9万人,预计2030年将突破30万,职业吸引力的下降与保障体系的缺失形成了恶性循环。在此,我想结合法律实践与行业现状,提出三点倡议:
“第一,推行弹性合同制度。船东可以参考基础期加灵活续期的模式,将标准合同期缩短至4到6个月,允许船员根据自身情况申请调整。挪威船东协会的实践表明,实施弹性合同后,船员流失率下降了23%,事故发生率降低18%。这不仅符合《海事劳工公约》关于休息权的要求,更能提升船员忠诚度。
“第二,构建全链条医疗保障。一方面要按最高标准配备船用医疗设备与持证医护人员,另一方面需与全球主要港口的医疗机构建立绿色通道,明确就医保障机制。日本邮船已建立 "海上医疗远程会诊系统",通过卫星实现实时诊疗,使紧急医疗处置响应时间缩短至2小时内,值得行业借鉴。
“第三,建立常态化心理支援。建议船东与专业心理机构合作,为每艘船舶配备心理辅导员,开通24小时热线,并将心理评估纳入船员登船必备流程。有企业实践证明,定期心理疏导能使船员积极心理指标提升30%以上,这既是对船员的关怀,更是对航行安全的保障。
“各位,在香港这个全球航运枢纽,我们习惯了谈论船舶估值、航线优化与贸易数据,但支撑起这些数字的,是数十万在海上漂泊的活生生的人。当我们谈论航运业的可持续发展时,不应该只关注船舶的绿色转型,也要关注人的可持续发展。唯有如此,才能破解’有船无人’的行业困局,让更多人愿意投身航海事业。唯有如此,我们的船队才能在全球海域航行得更稳更远。”
陆菲一向听不得这种大会上的讲话,进度条不到10%一定已经在神游,但这一次却完整地看完了。视频回到开头循环播放,她甚至又看了一遍。
其实站在船东角度,这些话并不那么讨喜。把问题提出来,要他们干这个,提供那个,所谓倡议全都是他们挣钱的障碍。而路人看了,大多也只当他在上价值,听过就算。
可能只有她知道他的真诚,他回顾的是从许多年以前第一次独立出庭开始,一路走来做过的那些案子,还有她对他说的那些话,他都听进去了。
那一刻,她又一次想起陆无涯发给她的那条消息:好的伴侣该是“法侣”。结伴同行,把路越走越宽明。
把路越走越宽明,就是这种感觉吗?
那天夜里,她从酒吧回到租住的地方,洗完澡出了浴室,便看到手机上一条新消息提醒。
是叶行问:到家了吗?
她看着这几个字笑起来。
是哦,她好像真的有了个家,虽然房子是租的,反倒让她更安心。
即将开始跟雷丽同住,谈着一段新恋爱,还有自己想做的事儿,这是什么美好的人生啊!
就这么想着,她舒舒服服躺到床上,给他发去视频通话的邀请。
那边接起来,画面有些模糊,看着也像是在卧室里。他洗漱之后,头发蓬松柔软,身上穿一件白T,干干净净地靠躺在床上,神情有些疲惫,却也是彻底地放松。
陆菲原本一直以为自己就喜欢他严妆丽服的样子,让她有种想要故意作乱的冲动。但这时候看到他,又发现他不设防的时候另有一番风情。
她看着他说:“我今天看到你的发言了。”
叶行轻轻笑了,带着点自嘲地问:“你觉得怎么样?”
陆菲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出自己的感受,又一次用玩笑闪躲:“你的英文名字,感觉好高级,怎么从没听你说过?怎么念来着?Attic……”
叶行愈加笑起来,笑了会儿才纠正:“Atticus。”
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不太喜欢,所以能不用就不用。但是从小印在身份证件上,又不能随便改。”
陆菲问:“为什么不喜欢?”
叶行说:“我母亲起的,因为《杀死一只知更鸟》里的律师叫这个名字,据说是法学院最爱。”
他说的好像根本不是不喜欢的理由,陆菲听着,却一下子就理解了,从那么小就被家长立下学习法律的目标,实在不是什么让人快乐的事情。
叶行看着她,也觉得幸运。
她没像过去他遇到的同学、同事、或者所谓朋友那样对他说:不会啊,很好听。
有些甚至会力证这个名字寓意完美,能给英语母语者留下很好的印象。
好神奇的逻辑,他不喜欢,为什么要管英语母语者的印象?
类似的对话发生过许多次,以至于他再也不想解释。直到此刻,他才有兴致把自己所有的想法说出来:“太刻意了,反而很尴尬。而且要不是这个名字是A开头,她也未必会选。”
陆菲又问:“为什么?”
叶行回答:“一定要让我的名字排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