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风影区(第2/3页)

他起初还在跟她玩笑,后来提出让她周五晚上过去,说这样就可以有时间陪她过一整个周末。

等她到了香港之后,他去机场接她。车子驶入西区海底隧道,他又对她道,我周六还是有个活动要参加。而后提议,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她意外,说都是你同事吧,合适吗?

他解释,不是正式的工作场合,是偏家庭日那一类的活动,很多人带家属去的。

她转头看了他一眼,问咱俩到这个程度了吗?

他也看了她一眼,你就说去不去吧?

她笑,点点头说,那就去吧。

而他伸手过来,握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那时,她不曾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但现在,她看到了。

回到此刻,叶行忽然烦躁:“是的,但那又能说明什么呢?我已经告诉你了,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你一定会对帆船感兴趣,你跟马力姐一定谈得来,你们应该认识一下,所以才这么安排的。”

陆菲看着他,却很平静:“本来确实不能说明什么。我只是想跟你谈谈,问问你到底怎么回事。但是谢谢你,告诉了我真正的原因。”

叶行再次闭了闭眼睛,深深呼吸一次。他总是以为自己很聪明,能够立刻想明白一件事的前因后果。直到这一天,这一刻,他发现其实只是自作聪明罢了。

而陆菲心里只觉好笑,当她那么真挚地想要来香港看他,忐忑地掂量着两人之间的关系,他其实只是在想,怎么才能把她物尽其用。

叶行像是能感觉到她的念头,再次试图解释:“我没有对你说过任何一句假话,也没做过任何伤害你的事,就算有些事有其他的原因,但也不影响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完全可以分开来看……”

陆菲哂笑,打断他道:“是,你没有对我说过一句假话,你只是告诉我一部分,保留另一部分,这样就不是欺骗了。你也没做过任何伤害我的事,虽然你完全有能力这样做,谢谢你手下留情。

“至于感情,到底是真的,还是你在努力让自己的行为看起来更合理呢?你一直在跟我说,你只是一开始另有所图,这部分有其他的考量,那部分有其他的考量,但剩下的都是真的,你自己能确定吗?你还分得清吗?”

不知道哪一句戳到叶行的痛处,又或者只是因为他太累了,忽然之间,他再一次经历那种崩断的感觉,不管不顾地想要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你要我怎么跟你说呢?说我处心积虑往上爬,想要得到我不配得到的东西?说我是……”

但陆菲并不想听这样的辩解,打断他道:“你不用告诉我,每个人都只需要为自己负责,不用替自己做的事解释什么。这其实就是个误会,你误会我听到你跟别人说话,也让我知道我误会你了。没关系的,其实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不可能,你这几个月飞来飞去,新加坡,荷兰,上海,床上床下地忙,也是辛苦了。”

她言辞刻薄,语气带着讥诮,却把自己说得想哭,指尖扣进袖口,拼命忍住了。

叶行也真的被刺痛,捉住她话里的一句反问:“你为什么从一开始就觉得不可能?其实是你先怀疑这段感情吧?或者说你从来没相信过我,我们在一起之后,你真的有考虑过以后吗?还是只想趁休假随便找个人玩一下呢?!”

这一问把陆菲的忍耐推到了极限,她忽然感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伸手开了车门要走。

叶行猛地探身过去,拉上副驾那扇门,手收回来将她搂紧,说:“别,陆菲你别这样……”

他埋头在她肩上,声音暗哑,语气近乎哀求。

只这一句,便让陆菲也觉得心里一阵撕裂般的痛楚。但她还是努力平静下来,推开他,向他保证:“你放心,我今天走了,也不会破坏你的计划的。你想立这个人设,尽管继续,反正离得这么远,根本没几个人真的知道我是谁。你想怎么说,只要对我没实际的影响,我都无所谓。”

“陆菲……”叶行还是抓着她的手臂。

她试图掰开他的手,用通知一样的语气对他说:“你在这里还有事,不用管我。我现在下车,去酒店拿东西,然后回上海。你不要跟着我,也不要联系我。”

“陆菲……”叶行不松手,已经分不清是在单纯叫她的名字,还是念出他们之间的那个安全词,想要结束此刻的痛苦。

奇怪的是,她尽然也想到了同样的事,忽然停止所有动作,静静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结束了,叶律师,结束了。”

再一次地,他似是被她的意念遥控,终于松开她的手臂,就那么看着她打开车门,下了车,重新关上门,然后转身朝停车场的电梯走过去。

他颓然靠到椅背上,保持着那个姿势坐在车里,其实早已经看不到她的背影了,但还是没有动。

不是不想,是不能。

那一刻,他再次经历了曾经有过一次的濒死的感觉。

这一次没有了初次的慌张,他体会得更清楚。那其实并非剧烈的绞痛,更像是压迫,闷胀,紧缩,像胸口压了一块重物,或被什么东西紧紧束缚。每一次呼吸都是徒劳的,感觉不到一丝空气被泵进身体里。他逐渐窒息,神思抽离,以为自己要死了,忽然又觉得这样也很好,就此放弃了一切抵抗。

但结果,却还是没能让他如愿。

一秒钟,或者一世纪之后,他重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却又不得不俯身下去,忍过那一阵贯彻肺腑的痛楚。

*

陆菲回到酒店,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改签机票,打车去机场。

最初那阵情绪过后,她木然地做着这一切,发现剩下的感觉其实并不是愤怒,而是果然如此。不是说叶行果然就是这样的人,而是她,果然只能遇到这样的事。

一直等到上了飞机,她跟空乘要了毯子,戴上眼罩,本打算假装睡觉,遮住眼睛,好让自己放松地哭上一会儿,结果却还真睡着了。

梦境里的光线温暖明亮,她变得很小很小,大概才两三岁的样子,又一次见到陆光明。

她不确定已经多久没见过他了,甚至根本不记得他的样子。他对她来说,其实就是个陌生人,或者一个象征性的东西,既然别的小朋友都有,那她也应该有。

于是,她的小手牵住他的大手,与他坐在相对的两张凳子上,带着面对陌生人的忐忑,却还是努力地跟他说话。

她指着一边膝盖告诉他:“这是我摔跤蹭破的。”

又指着另一边膝盖说:“这是一颗痣。”

说完那句话,视角变换,孩子望向对面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