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许颂年 让张悯……张悯替我收尸…………(第2/3页)

张药立在人群前,如被一盆冷水浇透,他看向自己的手,又看了一眼满脸惊恐的老船工,猝然松其臂膀,朝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他想都没想地望向了玉霖。诚然凭他自己,他根本平息不下在他心中猛烈对冲的疑惑和惭愧,他要一个人拉住她,而那人只能是玉霖。

“别慌。”

好在玉霖没有辜负他,那只仍然带着镣铐的手,捏住了他的食指,平声道:“别乱。”

她上前一步,再道:“别伤你自己,我帮你理清楚。”

她说着,把那僵得像根火棍的身子一点点朝后拽去,直至将他整个人挡在身后。

“你们口中的那个恩人,应该是要请你们庇护我,既然如此,就请看在我的份上,暂赦他莽撞。”

老船工此时终于缓过一口气来,回身对众人道:“你们也慎重,不要辜负恩人的话。”

众人点了点头,各自平复下来,不再说话。

玉霖问道:“你们将才说张容悲,曾来船上告知你们炸坝的消息,那为何载银的官船没有靠岸?白白将银子往河底填。”

老船工苦笑了一声:“这就不是我们这些做工的人,能知道的事了。但是姑娘说的银子…,是,当时说是有五百万两白银在船上,可是沉翻之前……我亲眼去看了,我那条船的船舱里哪里有银子,就是一箱一箱烂石头。”

他说着苦笑摇头,三分戏谑:“要说银子,官老爷们说,银子早就不知道被洪水冲到什么地方去了,可要我说,那银子在上船之前,就被他们搬走不知道被弄到什么地方去了呀!”

“天机寺……”

玉霖轻声呢喃,回头望向张药,张药错愕地抬起头,与玉霖目光相接。

玉霖虽仍然冷静,眼底却隐隐泛出了水光,她抿了抿嘴唇:“你从天机寺菩提塔下挖出来的银子,也许……就是当年填进洪水里的盐税银。”

她说着喉中猛一哽塞,“我知道何礼儒为什么会死了……”

张药问道:“灭口吗?”

玉霖点了点头,摁着手腕凝神梳理前后:“河礼儒当年奉旨南下寻盐,本该带回白银千万两,但事实上,最后半数白银回到梁京,必是赵汉元逼何礼儒与他们合谋,借溃坝吞了那五百万两税银。其中两百万两,被藏进了菩提塔下何家的冰窖,至于那郁州坝,朝廷没钱修也不想修,索性不深查,就这么纵容他们炸了。根本就没有刘氏杀夫这件事,是他们用一桩所谓的杀夫案,来遮掩他们杀何礼儒灭口吞银的事实。”

她语速渐快,虽在竭力克制,身子依然不禁发颤,“杀夫一定会被判处凌迟,梁京城内根本没有人会听一个杀夫的罪妇解释,就连刘氏的母家,当时也只能弃她。所以……所以我不是疯妇,当年判决刘氏的公堂上,是诸公无眼,我没有护错人,我真的不该去死。”

张药看向玉霖微微颤抖的手腕,哪里伤痕交错,全是不该属于她责罚。

“去年公堂,没有人问一句,她为什么要杀夫吗?”

玉霖惨笑,“有人问过我,为什么要发疯脱袍吗?有人问过你,为什么要肆意杀人吗?没有。我们……”

她声音哽咽,说出了一句令张药心痛万分的话:“我们是抹布,是被盖在梁《律》上的抹布啊。可我明明是很好的司法官,我没有看错……”

她说着喉咙一哽,猛咳了一声,哑然道:“我不服,我死也不会服。”

“你没错。可我也是抹布吗?”

张药凝视着玉霖的眼睛,“我也配做抹布吗?”

玉霖一窒,张药的眼神,此刻看起来如此难过,从前她在那张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可自从他在三司堂上露出那背后的“罪奴”二字好,他好像突然拾起了他人生当中落了满地的悲喜。

然而玉霖明白,那并不是张药的软肋,而是一片死灰,在她身边陡然复燃。

她的勇气和不甘,真的救过张药,然而她无法在当下回答张药的问题,她还没有彻底厘清眼前的情形,只能忙不迭地抹去眼泪,决然避开了张药的目光,转身强定下心神,续问道:“你们的恩人是谁?”

众人面面相觑,并没有立即回答。

玉霖径直猜道:“是一内监吗?”

众人一怔,老船工道:“我们不知道恩人的名姓,只知道当年被押解来梁京,城外梧桐林中押解我们的人,正要将我全部灭口,谁想忽传来一道令,调走了原本押解我们的差役,我们都以为是凶多吉少,谁想那些人竟说,他们不是来杀我们的,是奉恩人的命,来救我们的。”

之前说话的船工道:“我们原想求他们放了我们,可后来转念一想,我们脸上都有刺印,根本逃不掉。所以……”

“所以他们就把你们送进了庆阳墙。”

老河工点头叹道:“是。”

张药问道:“先太子遗族呢?他们没有举发你们吗?”

老河工摇了摇头,“我们后来才知道,这墙内关的是先太子的遗族,他们是好的人,非但没有举发我们,还将我们藏起,又将本就不充足的衣食都分给了我们,救了我们的性命。”

玉霖看向前方,“先太子的遗族在什么地方。”

老河工让了一步道:“在里面的青荣殿里,自从上月起,朝廷就不再送衣食草药进来了,好多女人都生了病。”

“他们如今靠什么活着?”

老河工道:“恩人送来给我们的口粮,我们克扣自身,省下来不少……”

张药凝眉:“够吗?”

众人无言以对,人群中却有人因为饥寒几乎站不稳身子。

张药转过身就要朝悬梯上攀去,玉霖追上他,险些被脚腕上的械具绊倒,张药忙扶住她:“你在这里给我呆好。”

玉霖道:“你要做什么?帮他们找食水吗?就算你不被王充他们抓到,侥幸找回食水,那也不过是杯水车薪,你才骂了阿悯姐姐,你自己忘了吗?”

张药一时口中失桎,“我不能眼看着人死,我看着人在我面前死我早就看恶心了!”

“我知道!”

玉霖拉住张药的衣袖,那熟悉的牵扯感顿时将他所有的心绪都摁了下来,“别拉……”

“听我说,张指挥使。”

这一句话,彻底摁死了张药。

玉霖抬头凝想他:“只有你能救我们,留好你性命,该舍的时候我……”

她眼眶微红,声音却没有因此软下,“我不会拦着你。”

此时的东厂狱中,许颂年几乎全身赤(和谐)裸地被挂在刑架上,血腥气熏得连陈见云都有些作呕,他看了一眼身旁发怔的李寒舟,呵道:“陛下是让你来审人的,你站那么远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