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四月雪 我为你我,求一场四月雪。……
绕墙沟前, 李寒舟已扔下了刀,镇抚司众人见统领扔刀,也各自住了手。
王充稀里糊涂地和李寒舟杀到现在, 也是力竭, 李寒舟一扔刀, 他旋即一刀抵其脖颈,喘息道:“不杀了?”
“杀不下去了,今夜设计你出城的人, 一为借道,二为借你困死我。”
他说完就要转头, 眼见刀锋要且开皮肉,王充忙反手抽刀,“你找死啊!”
李寒舟没有回应王充, 王充却突然不甘心了,提刀追上几步道:“你们镇抚司是要做什么?你们指挥使杀韩渐,你李千户更厉害, 杀到天家血脉来了, 你们……”
李寒舟道:“王指挥使你是真蠢还是假蠢?”
“当然是假蠢!”
王充抹了一把脸, 撇向一旁,再开口时,竟压低了声音,“你以为我不知道谁在作恶吗?这梁京城啊……”他说着背向火光,看着梧桐林后的梁京城门,“可真是荒唐!”
他说完也扔了刀, “我今夜出城,就想知道这场火是谁放的。别人我都我不管,我只保我自己, 保我自家兄弟不被问罪。
“还用问吗?我放的。”
李寒舟抬起头,“拿下我吧。”
王充骂道:“你这就是不要脸,你明知道你们是上差,法外之人没人能拿你们,我拿你上报呈情,到时候你翻脸不认,死的还不是我!”
“我怎么翻?”
李寒舟指向身后的毛蘅和吴陇仪等人:“他们都听见看见了,有人逼得我们指挥使上了三司的公堂,如今我也完了。”
他虽说自己“完了”,人却扯开嘴角,笑了一声,面上释然,并无一点哀意。
王充紧接道:“到底谁啊把你们镇抚司拿捏成这样!”
他说完自己也怔了怔,谁能把李寒舟困死,他不知道,但把张药逼上“绝路”的只有那个女人。
“该不会是……”
显然,李寒舟也反应了过来,上前一步紧声道:“你刚才给城内巡禁下的令是什么!?”
王充推了李寒舟一把,“你吼个屁!子夜骗开城门,不是乱贼是什么,当然是都杀了!
他说完眉心一蹙,“不对,这事儿不是乱贼那么简单……来人,回城去,去告诉赵……”
后面的话,当着李寒舟的面还是吞了下去。
李寒舟二话不说飞身跨马,返身对镇抚司道:“纵火的罪名推给我,至于任务失败……你们不要怕,有王指挥使在,有诸位法司的大人在,私刑……绝对杀不了你们,他日若上堂,该认什么就认什么。”
李寒舟打马而去,王充见他走远了,才召人上前道:“去给赵大人回话,就说,那个死囚和劫她的张药,从庆阳墙里,弄了不知道是些什么人进城,也不知道要干什么。我这就带前太子的遗族回城安顿,听大人的指示。”
南坊,梨花巷口,张药浴血。
想起玉霖常说,他人若蝴蝶,可人是最沉重的生灵,怎么会如蝴蝶轻盈可舞呢?他飞不起来,他的血已经快要流干了,可是他好想活着啊。虽然明明已经跟她告过别了,可为什么还是那样想她,她会怎么样呢?她会赢吗?她会脱下那身囚衣吗?她还有穿绫罗吃鲜菜的好时候吗?
她一定要过好日子啊……
她要被很多人记住啊……
她要有个家啊……
要有一个没有祠堂的家啊……
一把利刃猛地捅入张药的腹腔,血涌口中,他连退几步,直到被抵至冷墙上。
张药一把握住刀刃,狠力推拔,他明白,若再深一寸,就是命门要害了。但他撑不住了,毕竟这世上从无铁人,他也不过肉体凡胎,杀得过十人,杀不过百人。
眼见刀刃缓缓地向他的腹腔中没去,张药哽咽,竭力回过头,朝巷内看了一眼,巷中寂静,早已没了人影。
行吧。
就这样吧。
他如是想。
然而就此时,一把寒刀忽从斜路劈出,火光照亮白刃,亮出的却是李寒舟的脸。
“张药。”
情急之下,李寒舟叫的是张药的名字,话音刚落,已又劈出一刀,逼得众巡禁兵向后猛退,定睛看时,见李寒舟身上那身玄袍和腰间名牌,一时都住了手。
张药顿时滑坐在地上,狠命捂住腹上的血洞,脸色惨白地望向李寒舟。
“你来……做什么?”
“我来跟你说一声,我起不了镇抚司的头。你那些脏活儿,我李寒舟是个读书人我干不了!”
“你别……害死……”
张药口中鲜血直涌,断续道:“你别害死镇抚司的人……”
“害不死。”
李寒舟的声音竟是松快,“镇抚司的人都被你那玉姑娘,当着兵马司的面,交代给大理寺卿和乌台总宪两位大人了。”
他说完,回头对张药低声道:“王充要回城了,陛下应该马上就会知道镇抚司任务失败和你们带人回城的消息。”
“不行……我得走……”
李寒舟一把撑他站起,“就是来送你走的!”
他说罢以手为哨,召来自己的马,一把将张药撑上马背,抬手扬鞭,鞭落之前,又抬头添得一句:“张指挥使,到了明日,我也会跟你一样身败名裂,但我谁都不怪。跟随你多年,见你自我折磨,自救无门。因此知道今夜之计,绝非你设,而是出自玉姑娘,所以……若见其人,请指挥使,替我谢她。”
二更天了,周遭大寒,冷得满地青芽都结了一层霜。
玉霖在神台前点了一只孤烛,铺开香灰,以枯枝为笔,忍着满腔悲意,在灰面上串联郁州溃坝暗的前后因果,草拟辩词。她想要极致的冷静和专注,可人非草木,哪怕她笔下飞快,不过须臾便有千字成文,然而文字稳稳跃然之时,她那周身的四肢百骸,却分明为另外一个人颤栗不止。
“玉霖……”
这一声从死寂中来,细若蚊鸣,又如惊雷炸响。
玉霖手中的枯枝一滞,猛然转头,朝庙门望去。
守在的门口的船工一齐站了起来,扒在门缝边的船工惊得禁不住喊了出来:“是张指挥使!是张指挥使啊!”
说着,忙放了门闩,门开一扇,冷风猛灌,一个血人扑进门内。
玉霖怔怔地站在原地,那血人却挣扎着跪了起来。
神台前唯一的孤烛暖光无私地送向他,牵长他的影子,照亮他的血身,他缓缓伸出一只手,黏腻的血从指尖点点滴落,落在凝霜的草芽上,一下子就浸入了寒土里。
“过来……”
他出声即呕血,其样如在炼狱中受尽折磨的血鬼,吓得众人寒噤。
玉霖奔入院中,脚下一踉跄,猛地扑跪在张药面前,她想去撑住张药,然而,她还未触碰到他的身子,他就已然脱力,头颅就沉沉地砸向了玉霖的双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