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或许是因为失去接触的时间太短, 药瓶居然幸运地没有被游戏刷新回儿童房的抽屉,给绪灯鸣留下了恢复状态的机会。
绪灯鸣已经拉开了与老人之间的距离,与此同时, 方才的虚弱感迅速扩散, 从骨头缝处蔓延到了她的全身。
有了上次的经验后, 绪灯鸣知道自己很快就会失去行动力,她必须抓紧时间服药缓解。
瓶子里的药还剩两片。
“……啪嗒。”
绪灯鸣动作一顿,周围很安静,她清楚听见有什么软趴趴的东西落在了地上。
是老人又做了什么,还是她没有抓紧,再次遗落了手中的药瓶?
绪灯鸣下意识低头查看,然后意识到自己的判断出现了关键性的错误:她的躯壳遵照自身的意志在行动,直到此刻依旧紧紧抓着药瓶,完全没有松开的迹象。
——但她的手指整个儿掉在了地上。
新鲜的断口, 红色的血迹溅在皮肤上, 抓着药瓶的指尖还在微微抽搐, 仿佛仍然与手掌保持连接。
副本没有剥夺绪灯鸣的常识与逻辑,因为这里本身就是一个不符合常识的地方。
绪灯鸣怀疑自己的思考能力已经出现了问题,她下意识望向自己的左手,这只手掌如今只剩一半, 断裂处露出参差不齐的肉芽, 血流的比想象中要少。
她觉得自己应该将断手跟药瓶一起捡起,试试看能不能将少掉的部分重新拼起来,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刚刚握住地上断指的右手立刻就跟着掉落。
十根鲜活的手指藤蔓一样彼此纠缠,密不可分,她失去了捡起药瓶跟断指的机会。
绪灯鸣习惯性地想要揉一下自己的太阳穴, 却没能成功,她发现自己的眼鼻在变得湿润,有鲜血正悄然外溢。
受伤的状况出现得毫无预兆,这具弱小的躯体快要支持不下去了。
与大体正常的卧室相比,绪灯鸣在客厅的经历显得危险又荒诞。
绪灯鸣打算返回郭嘉佳的卧室,相对外界,游戏最初的刷新点简直相当于安全区,她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梳理手头的线索。
她抬起脚开始往回奔跑,最终被抬起的却只有小腿。
“滴答,滴答。”
碎肉、骨头、鲜血陆续落在地上。
绪灯鸣感觉自己的视野越变越低,她的身躯变成了一大块被提前片好的烤肉,被虚虚悬挂在烤肉架上,动一下就会掉下来一块。
最后掉下来的是她的眼球。
沾着黏腻血液的眼球落在地板上,雪白的玻璃体上布满了细细的红血丝。
儿童房的大门距离眼球足有一米多远,眼球茫然地看着周围的碎肉,周围那些角度低到不正常的画面逐帧传回不知散落在何处的大脑。
绪灯鸣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身躯碎裂后,她应该是已经死了,却为什么还没有看到系统的失败提示?
她的意识被强行留在了眼球上。
绪灯鸣开始在脑海中复盘着进入游戏以来的所有经历,试图从中寻找死亡的原因。
“嗒,嗒,嗒。”
玩家无法退出,游戏就还在继续。
绪灯鸣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停住,然后是钥匙开锁的声音。
出门买菜的女人总算结束了自己的工作,她娴熟地将装了土豆跟青菜的篮子放在鞋柜上,弯腰换上拖鞋。
此刻客厅里遍布着碎肉,比起普通的住所,更能令人联想到屠宰场。
面对如此可怖的一幕,女人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似乎全然感受不到身边的异常。
黏稠的血液缓缓流到门关附近,打湿了女人的拖鞋。
女人毫无所觉地走进家门,她踩过一块碎肉,血水就从肉块中溢出。
“吧唧。”
肉块被踩扁,女人神情依旧正常。
绪灯鸣的血液通过女人的鞋底被带到了房间的各个区域。后者来回走动时,偶尔还会踩到一些脑浆。
原本干净整洁的房屋画风开始向着鬼屋靠拢。
绪灯鸣注视着眼前的一幕,微觉毛骨悚然,她想闭上眼,可她的眼皮已经丢失,完全没办法关闭自己的视觉。
女人放下买好的菜后,用眼风扫了下婆婆身旁的碎片,小声嘟囔了一句,好像是在抱怨环境。她捂着口鼻,打了一个喷嚏:
“阿欠!”
随后女人进去卫生间,拿上扫把,抹布跟垃圾桶,收拾掉了碎成无数块的陶瓷壶,又仔细擦掉了地上的液体。
她打扫时,偶尔也能带走一点绪灯鸣留下的碎肉跟血渍。
收拾完客厅,女人走向厨房,她经过窗口时,阳光照在女人身上,照到她侧脸上无意沾上的一点血渍。
从始至终,女人的表情都很正常,姿态自如且习惯,表情平静得叫人觉得诡异。
结束完清扫工作后,女人走进厨房,从料理台上取了一只苹果,又打开冰箱,翻出一小块类似过期猪肉的东西。
绪灯鸣从日记上知道,女人平时负责买菜。
她由衷希望冰箱里的东西不会是郭嘉佳小朋友的午饭。
女人很熟练地将苹果洗干净,先用小刀挖去发黑的斑点,接着将果肉跟“过期猪肉”放在一起打碎出汁,再过滤掉残渣,全数倒入一个新的陶瓷水壶中,再兑进足量清水。
绪灯鸣看着女人的操作,心中忽然有所明悟。
果然,女人将调配好的饮料拿到老人面前,又揭开老人身上的薄毯,并解开了纽扣。
老人的胸口处赫然是一个大洞。
女人将粉色水从胸口的洞浇灌进去,她一次性往里倒了三分之一的分量,并把剩下的饮料放到木柜上头。
老人的喉咙里又传出了轻而混沌的呢喃:“嘉佳……”
在被灌入液体后,老人身上的异常与攻击性都消失了,变回了最开始那种衰朽但无害的模样。
绪灯鸣全程都在沉默地注视,无法开口说话。
毕竟她现在就算想点评,也很难确定自己将舌头丢在了客厅的什么位置。
此刻的绪灯鸣感受到了一种无可名状的怪异与荒谬,人类面对危险时可能嚎叫,可能挣扎,她却被剥夺了一切主观能动性。
绪灯鸣觉得自己现在能保持冷静或许跟心态无关,完全是因为躯体状态不支持她做出任何表达情绪波动的行为。
旁观,她只能旁观。
在为老人灌好饮料后,女人的神情变得轻松了一些,她步履轻快地走回厨房,开始准备做饭。
客厅地板上的眼球轻轻转了一下,看向时钟,现在的时间是上午十点一十四分。
——与老人的争执绝对用不了近三个小时的时间,自从绪灯鸣失去行动力后,时间流速不正常地变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