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你好。】

从无法触及的远方传来的只有短短两个字, 可仅仅是如此短暂的一句话,已经让任溪年立时感到太阳穴开始剧烈发胀,她用力握住轮椅的扶手, 克制住身躯的颤抖, 尖锐的刺痛顺着血管向四肢百骸处蔓延。

要不是精神力足够, 她怀疑自己会当场显露出疯狂的征兆,然后被充满好奇心的同事团团包围。

没有任何理由,任溪年就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经历着一场神迹。

——神明在主动与凡世的接触。

不知这能算幸运还是倒霉。

任溪年是有资格查阅A级以上机密档案的研究员,她了解过,神迹虽然罕见,却并非不存在,第一研究所中就有着不少与之相关的真实记录。

调查队曾围剿过一个生命信徒的聚会点,并将一些据说得到过神启的狂信徒带回研究所, 用来进行隔离观察。

研究员们不断向狂信徒施加刺激, 许多信徒尝试向神明寻求帮助。

当时的研究员们非常大胆, 结果就是狂信徒的群体出现严重损耗,隔离地点还诞生了富含各种血肉力量的副本,后续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恢复了局面。

充分汲取了前人的教训后,相关的研究逐渐变得温和委婉了许多, 为了避免对人类聚集区造成影响, 还重启了许多位于荒野中的旧实验室。

在记录中,神明很少这样温和地跟信徒交流,许多狂信徒即使献祭自己的生命, 也无法获得来自所信仰者的只言片语。

稍微平复了一会状态,任溪年试着做出回复。

【您好】,任溪年尽量让自己的态度显得尊敬, 【我可否知道您的神名?】

——说话时任溪年的情绪异常紧绷,她没做过跟神交谈的心理准备,此刻遇见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提问后,任溪年好像听见了一道遥远模糊的笑声。

与刚开始的问候相比,此刻笑声并未让任溪年感到太明显的不适,应该是对方做出了调整。

神明并不想太快耗尽任溪年的精神之力。

【为何还抱有疑问?你当然一直都知道我是谁。】

任溪年默然。

【您是拨线女大人。】

一阵强烈的无可奈何感袭上心头,任溪年微微弯下腰,像是在表示尊重,更像是不堪重负。在与对方沟通时,她感觉到源于精神方面的重量,这种重量甚至影响到了她的躯壳。

任溪年有些不解,虽然得到神启的通常是狂信徒,但并非狂信徒都能得到神启,至于她自己,对拨线女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信仰。

她很确定这一点,不过第一研究院未必相信。

以任溪年对同事们的了解,一旦获得拨线女神启的事情暴露,自己一定会成为重点研究对象,顶多因为身份不同,得到的待遇稍好一些,而且在实验出结果之前,她不会成为损耗名单上的一员。

任溪年闭上了眼,她感觉自己的大脑时而模糊时而清醒,许多信息从记忆的角落中浮上心头,在脑海中徘徊。

神明不会莫名其妙出现,从拨线女诞生,到祂获得自己的神国一定有一段漫长的过程,要不是任溪年很了解自己的过去,都要怀疑她是不是跟对方存在着某种不为外人所知的关联。

【我并不信仰您,您为何会将注视投向我?】

新生的神明没有因为任溪年的坦白而恼怒,甚至堪称温和地做出了回答。

【是命运,命运让我看见了你。】

绪灯鸣没有敷衍任溪年,而且哪怕只从信仰方面看,在所有知道“拨线女”存在的人类中,任溪年的虔诚度说不定还真能位居前列。

“……”

普通人说一切都是命运可能只是找不到理由所以随口敷衍,但此刻说出答案的存在是神明,一切就有了本质区别。

任溪年心中微动。

她的脑海中产生了一个念头——拨线女的权柄其实跟命运强相关。

任溪年习惯于思考,“能不能多动动脑子”的话永远骂不到她头上,然而并非所有时刻都适合琢磨问题。

——比如有位神明正在脑子里跟你交流的时候。

在任溪年做出判断的一瞬,她也迅速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已被拨线女所察觉。

之前启示书上曾经显现过一行文字,“……在与伪徒的交锋中取得了胜利”,上面的文字并不属于凡世,任溪年原本只知道最前方的是新神的代称,但在猜到权柄的同时,启示书上的文字就从模糊变得清晰,最终定格为了“命运”。

任溪年的“理解”得到了提升,她被动地跟新出现的神明拉近了距离。

“命运”是一个非常宽泛的概念,拨线女才刚向世界宣告自己的存在,如果能攀登得更高,成为完整的神明,祂的力量或许会大到异乎寻常的境地。

拨线女并未因为被猜到权柄而产生负面的情绪,任溪年甚至可以感到,对方的心情颇为愉快。

下一刻,任溪年就理解了拨线女愉快的原因——

【你已觉醒。】

【你在拨线女面前勘测了命运的细节,祂已为你选定了道路。】

【你成为了[侦探]。】

万流城中。

透过命运之线跟外界联系的绪灯鸣想到了自己入职培训时看过的档案。

档案告诉绪灯鸣,有些人在觉醒前会产生幻听,并认为自己受到了神启。

——基础知识果然充满水分,绪灯鸣现在觉得,那些幻听里肯定存在着真实的部分。

消耗一百无色晶石构建的联系相当稳定,绪灯鸣能感受到对方的思想跟情绪,还有展现在后者眼前的种种字迹。

任溪年在她的注视下觉醒,并直接成为了[侦探]。

感受神启对觉醒者来说不属于常见情况,有类似经历的人会被认为是特殊的存在,也就是使徒。

绪灯鸣想到了还在自己背包里的另一位使徒,不知道任溪年是否介意她的同事是一只布娃娃。

莫名觉醒的事实让任溪年陷入了沉默,绪灯鸣能感觉到,对方连思绪都有短暂的凝滞。

【您现在就为我选定道路了吗?】,任溪年的疑问顺着[银白纺锤]传来,声音听上去有些艰难跟不可置信,【我只是做出了一个非常简单的推测】。

能力者中一向存在分支的说法,比如血肉与生命之神的信徒,就存在研究员跟战士的分支。

任溪年现在只了解到,拨线女的觉醒者中,包括着侦探,以及其他。

“……”

绪灯鸣按了下额角。

说来任溪年或许不信,拨线女根本没法回答她的疑问,因为绪灯鸣压根就没有对应的知识储备。

她不但不清楚任溪年为什么会立刻成为[侦探],也不知道拨线女的觉醒者中除了[侦探]外还存在什么样的分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