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心境的变化, 体现出来就是齐承明毫不客气的拒绝了这杯敬酒,满脸都写着大写的“任性”和“无所畏惧”。

少年皇子一撩袍子下摆,微抬下巴:“你喝你的, 我不爱喝酒。”

“好好。”男人很有唾面自干的能力,脸上堆着肥肉的笑容压根不带动的,他利索流畅的一仰脖自己把酒喝了, 脸上乐呵呵的, 就像是得到荣幸一样的又说了一大堆恭维的话,才坐回去寒暄了。

整个场子上因为有了这位新知府的存在, 被烘托得热闹哄哄的, 一点都不会冷场。他连对着远远不如他的几县县令都面带微笑,那种笑容有些狡猾的坏意和神气,却不吝于和他们说话。

“……”齐承明表面在自顾自的吃菜,实际上一直在用眼角余光打量。

他心里彻底提起了警惕。

这看起来不妙啊……新知府,不像以前那两个被钱财腐蚀了的蠢货, 有很深的城府的感觉。他的长相从面相上来看就非常的“奸邪小人”。

有时候人是会“相由心生”的,齐承明被新知府看了几眼心中就觉得不舒服, 他心里犯起了嘀咕。

“王爷, 不对劲啊。”坐在旁边的新柳江县令磨着牙根, 用很低的声音说,脸上不动声色。他是被齐承明的人举荐上来的士子,曾经跟着一起在飓风事件时忙前忙后过的,属于本地大户子弟, 非常熟悉一些情况。

这会儿,柳江县令就借着低头饮甜汤的动作快速说着:“刚才我家来人了,打听出来,这位知府大人是江南那边的派系……不出名, 但确实是那一派的。”

齐承明嘴唇一抿,有些想找温二问问了。

当初李半晖走的时候给他写的那份朝堂基本名单,不仅概括了他有印象的官员们的职称要务,性格习惯,还包含了他们各自的立场派系家传……虽然这份名单的真实性存疑,齐承明不可能直接相信李半晖一个人的印象。

……还是纨绔不大靠谱,有点让人不放心了。

齐承明就在边大夫走前誊抄了一份给他带上,去京城趁机比对一下吧。

他也从其他人的渠道角度那边打听核实了一些,现在一听柳江县令的话,记忆就回笼了:

朝堂上的文官们,目前有两个以地域抱团分算的派系值得关注。

一是河东派系:

他们的文官遍布朝堂,也时不时有文武转换,去做武官驰骋沙场的存在。领头的就是从一品礼部尚书,当今三皇子的亲外祖。河东人非常擅长党争,内部团结,可以说一枝独秀,把其他人压得找不着北。上次来治水的沈书知也是这一派的。

二是江南派系:

江南派系是近十几年才崛起的,他们的官职基本上高不到哪里,但各个地方都有他们的身影,很擅长赚钱或捞钱,名声好坏掺半。就连李半晖这个纨绔子弟都看得出来,这背后有陛下在保的意思……钱袋子啊。

齐承明的警觉性现在提到最高了。

江南派系的官员,突然来柳州任命……几个意思?

柳州现在属于看起来像繁花满地,富庶流油,实际上这是因为建造早期、正处于高速发展阶段时的幻象。本地百姓还在竭力赚钱,摆脱贫困的阶段。

就连齐承明,他现在名下的各种新厂子铺子一个接一个的开,加起来也有几十种了,看起来已经富得厉害了吧?实际上他搞基建的钱都接近没了,全靠白家和商队一批批的送钱,一边补贴,一边慢慢把柳州城的成品往外散出去卖,搭建起了循环结构,这才开始缓慢回血。

一切刚刚走上正轨,良性开始循环,甚至都还没有牢靠呢……这就引来吸血的贪婪虫豸了?

齐承明危险的攥紧了酒杯,指腹摩挲着上面凹凸起伏的花纹纹路。

要是有人觉得现在的柳州有机可图,可以被狠狠吸血了,又仗着官职和鸿仁帝的默许在那里肆无忌惮,无人处置……他会好好让这个新知府见识见识,什么叫王爷能做的事!

“王爷,我们怎么办?”柳江县令嘴唇几乎不动的问。

他笑呵呵的站起来和另一个县令碰了个杯,觥筹交错,很忙碌专注于宴会的样子,实际上两位县令的眼神来了个交换,意味深长。融县县令黄赟往少年皇子那边抛了个疑问的眼神,柳江县令用眼神安抚了一下他,坐下来,身体微微前倾,等着指示。

这是一个准备冲锋陷阵般的姿态,也是县令们的共识。

飓风过后大半县衙的人都替换成了向齐承明效忠的本地士子或大家子弟,余下没有调动的几地县令也在知州知府糟心的动作和王爷作为之间有了深刻清晰的认知,默认向他的行为靠拢。

哪怕沐知州上任以后,凭着良好的名声和作风潜移默化的和县令们也建立起了良好的上下级执行关系,县令们会两者都听,默认上级变成了王爷和沐知州。但……但这位新知府的样子,让他们心里都犯嘀咕,未来具体要怎么对待,是排外?虚与委蛇?互相糊弄?按兵不动?

这场欢迎宴上的氛围依旧热烈喧闹,但不着痕的眼神在场上乱飞,县令们没法从被缠着吃酒的沐知州那边得到反应,就全都关注着王爷这边了。

“别着急,再看看。”齐承明把一块煎鱼抵在唇边沉吟,沉住了气的说。

虽然他第一印象对新知府的坏感已经拉满了,但对方还什么都没做。温二家一直是江南的文官,是不是也属于江南派系?他不能一杆子把一整个派系打翻了,这是一个抱团的利益团体。具体新知府是来做什么的……必须再看看。

“明白了。”柳江县令站起来,扬声清朗笑着,“来来!平时见不着面,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一群县令就自然的到一边就着酒气和喧闹笑声、在背地里嘀嘀咕咕去了。

齐承明顺便扔了一个眼神给不远处的小宋总管,他不大擅长长袖善舞,脸上都笑僵了,接到眼神如释重负,连忙过来坐下,长长吐了口气:“……殿下?”

“你看情况套话,我先去温二那边了。”齐承明叮嘱着,他打算离场了。

听了半天,这位新知府专心致志的在和众人打好关系,暂时没什么营养。这位的城府比原知府强多了,就算有什么意图,也没打算在初来乍到的时候暴露的那种。齐承明急着找温二再多打听点消息,或者找黄先生也行。

本地县令们四处钻研的那点情报还是太少了。

“……”正在场上如鱼得水的秦留颂似有所觉的转头,渴望的灼热眼神追着少年皇子的身影消失到了门口,他动了动嘴唇,神色有些懊恼惋惜。

殿下是不是在四处打听情报了?对这位新知府背后的根底……他知道一些啊!上辈子他和江南派系的人打过几次交道的。但秦留颂最苦闷的地方就在于——他说不出来。这一世他和那些人那些事完全没有交集,也没渠道能让他得知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