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长安齐王爷押来京城的时候, 在宗室之间引起了很大震动。

几个旁系从枝都能勉强称一句是如今陛下的叔爷爷、伯爷爷的,围着宗人令要个说法。

“这怎么能押来问罪呢?”“我们……我们也没干什么啊!”

“你家小子当初成了太子伴读,自然不愁, 可我们家顿顿连饭都要吃不起了!”有混不吝的老头抱怨着,“现在还得天天提心吊胆,担心自己的脑袋什么时候被陛下平白无故削了去, 这闹得太难看了吧?”

“就是啊, 我们都是本本分分的,平日混口饭吃, 陛下前几月让咱们帮腔, 咱们不也都出了把力气吗?!”另一个老头捶胸顿足的痛悔着,“谁能想到,这一年还没翻篇呢,就……”

这话就有些暗指当今陛下刻薄寡恩,翻脸无情了。

宗人令叔公运了运气, 暗道得为陛下分忧,自己得注意形象, 得讲讲道理。他语气不冷不热, 板着脸开始点名:“做了欺压百姓的坏事的, 陛下只会严惩,决不轻饶!没做这些的你们就不用忧心,陛下赏罚分明,眼里看得清楚着呢——”

“五弟, 你家孙儿是没得了看管厂子的差事吗?还有二弟,你要是觉得陛下给的恩典太多,我也可以抛了老脸不要,去求陛下把你家小子的官职收回去。”

被指名道姓的两个小老头讪讪的, 都说不出话了。

只剩那个混不吝的老头还不依,反正他家没被陛下看在眼里,一官半职也无,爵位也沾不上半点,当了半辈子闲散宗室,现在随便赚个钱都可能赔上性命了——这会儿还不闹,难道要等哪天自己也被莫名其妙抓了才闹吗?

他就依然拍着桌子,更加恼火的质问道:“赚点钱就算是做坏事了?这就是欺压百姓了?陛下未免太有道理了!大侄子当初也颁了令,又不是不许他们铸钱……我看陛下这……”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的意思,但未尽之意谁都明白。

宗人令叔公大怒,再也忍耐不下,抄起桌上的镇纸就围着桌案追打起了那老头:“我看你是反了天了齐镇难!不就是见陛下新登基年纪轻,想欺他吗!换皇弟在位的时候、换大侄儿在位的时候你怎么!不闹!你敢放半个屁字,早就下去!陪兄弟们!作伴了!”

他每咬牙切除的说上一句,手中的镇纸就狠狠殴打一下老头的肩背,追打得人痛的嗷嗷叫,不得不抱头鼠窜。

“你以为大侄儿又出来走动了,你有个从中挑唆获利的地方了?”宗人令叔公也上了年纪了,稍微活动一下累得呼哧呼哧的,停下来扶着桌案换气,“别小瞧了陛下的手段!大侄儿就算成了太上皇都压不住他!”

他这些话警告得其他几人都面露畏惧,明白了新帝恐怕也不是什么善茬,都有了退意。

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老头抹了一把脸,松了口,叫屈着:“那我们就这么顺从了?之前做了的也得受连累?”

宗人令饶有深意的看他一眼:“原来你家也掺和进去了?这不是很明显的解决法子吗?把你赚到的那笔钱都上缴了,趁陛下还没问罪之前,有长安那小子在前面顶着,你们这点从罪的零头也能抹了。”

“……”在场几个人一阵沉默。

要不是他们舍不得钱,能来闹吗?

宗人令叔公深深看他们一眼,心中暗下决心。

隔天,齐王爷押送进了宗人府,就被叔公这么关起来冷处置了。这几天时不时来闹的那些宗室都有些不知所措,这是几个意思?

又过了小半月,等巴蜀传来有大商被问罪抄家,庞大的家业灰飞烟灭,马上要押回京里秋后问斩了。太原世家也有几人被下狱问罪,捣毁了那边所有的工坊……紧接着就传来陛下亲自来宗人府过问齐王爷被审一事。

一时间宗室们彻底慌了,只有齐镇难还强撑着脸上的镇定,心里早有退意:“都撑住了……难不成他还真敢杀宗亲?名声还要不要了,咱们联合起来总能抗议的!”

话是这么说的,但前两位皇帝也没少杀啊!

宗室们私底下往宗人令那边送的钱各个飞快,终是赶在了陛下过来有个结果前抹平了这档子事,眼睁睁看着齐王爷的爵位被一抹到底,财货充公,又全家被从长安一脚踢去冀州,打发得远远的没动静了。

……好歹是保住了性命。

宗室们噤若寒蝉,再也没了一声抱怨。

宗人令叔公一时间笑而不语:“……”

但实际上,弹压各地的举动远没有宗室们想的这么轻松。

齐承明不敢大意,派去了秦留颂和杨守后,又派了杨守的老上司陶将军带军去巴蜀,让终于打道回府的温仲南领兵去太原。三军虎视眈眈,不管周围哪地出了状况,齐承明的手令也都能命周围驻军增援。一路上闹了好些骚乱,才啃下了这几块硬骨头,没让定国境内再爆发叛乱。

“……成了。”齐承明疲倦的揉揉眼睛,靠回了椅背。

他这些天眼珠都不敢错一下的盯着系统地图,靠那上面的红绿黄颜色变化与人数分布来判断形势,有叛乱或阴谋就第一时间传信过去剿灭,哪里疑似声东击西,哪里怕不是狗急跳墙,他也都把这些数据记录下来,静静传过去,然后不下命令。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齐承明不是将军,打仗经验远远落后于表兄,陶将军和温二。与其指手画脚,倒不如把情报传过去,该选什么让他们自己判断。

……这才安抚了下来。

“是时候了。宣布下去吧,废除那些私下铸造的劣币,再把钱庄公开的兑币条件发出去。”齐承明拿出先前和户部尚书商量好的那些条例,让曹大学士去负责这件事。

和他秘密议事的几位大学士没有人提出异议。

齐承明暗中点头。

因为铺垫到位,他这道违背君父旨意的圣旨发出去也不会有任何波澜。太上皇和他做了交易,只会一言不发,任由他收拾烂摊子。朝堂上那批可疑的臣子对他百依百顺,大学士们都清楚事情严重性,遇到反对者只会先一步替他排忧解难。

齐承明除了一点名声上的瑕疵可能被民间嘀咕以外,那些自认忠君报国的直臣谏臣,心里还会欣慰他终于拨乱反正了吧?

吴太师老神在在的盘着掌心里的核桃,主动谋算道:“陛下,这两道旨意的先后变一变最佳。”

“哦?”

吴太师缓缓道来。

几地铸造私币的领头人倒了,正是人心惶惶、流言遍地的时候,百姓们走投无路。要是此时宣布官府准备替他们托底,为百姓们撑腰做主,可以尽量挽回损失——百姓们必然感恩戴德,等当众厘清他们从百姓手中剥走了多少财富后,再宣布他们的罪行,陛下愿为百姓惩治这些害虫,废除铸造私币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