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第2/3页)
她走出小区,是一天中最后的白昼时光,大概是有雪,显得格外安静。除了车道上慢速行驶的车,人行道上的路人寥寥。零星碰到几个,彼此都默契地没有眼神交流,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被吹入脖颈的寒风提醒了忘记戴围巾,她懒得再回去拿,将拉链拉到最高,可嫌弃被卡住脖子的感觉,她又调低了拉链。
穿得再严实,也不如室内暖和,可季舒并不抗拒这种寒冷,像是种自虐,她觉得这能让自己更为清醒。
道路一侧是高大的树木,雪挂在枝头。一眼望去,像是没有尽头。安静之中,人显得更为渺小。
她从不怕吃些痛与苦,擅长忍受,也总会想到办法解决的;可她怕的是,没有意义,觉得没意思。
现在的生活,是多年前的她渴望的。那时她对充裕的物质生活有着无限的渴望,她太想要一处体面的寓所、不费力购置的奢侈品和一切世俗眼中好的东西。
这像是印证了一个道理,如果都无法想象自己想拥有的生活,那必然是无法拥有的。
但此时,她对自己的人生,没有了想象力。
她并未有钱到奢侈品任意购买,但对消费再上一个等级,她是兴致缺缺的。对于父母和孩子,她会尽到责任。工作上该争取仍要争取。
除了这些,她没什么想要的;要不起的东西,早就被她排除在想要之外。
心疲倦到极致时,她难免会悲观地觉得,一切都没了意义,到最后,她能得到些什么。但是,父母的赞许,孩子的开心,就是值得她这么付出的。
她找不到答案,只能往前走着。只要身体足够疲劳,脑子就不会有闲暇来思考人生意义。休息一天,倒成了错误。
忽然,口袋中的手机震动,像是一个急救电话,能让她的大脑被占据。季舒迅速拿出,以为是工作电话,却是方恺的来电。
她接通后,不知是要先解释自己为什么没有去关心他的身体,还是先问他怎么样了。寒冷之中,人的反应速度是变慢的,她只说了声“喂”。
方恺察觉到她的语调不对劲,她不应该只有这一个字跟他打招呼的,“你怎么了?忙吗?”
“没有,不忙,今天都翘班了,我正在路上走。”
“你是在暗示我,不该在非工作时间给你打电话吗?”
季舒笑了,他怎么想的这么多,“我可没暗示,是你有同理心。”
“谢谢赞美,但我怎么觉得你这是把我给架上去了。”
“我只是在讲实话。”看着树下堆着的雪人,季舒忽然提醒了他,“你知道吗,京州下雪了。”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季舒问出口时,就觉得这个问题好蠢,他手机中有天气预报,他也有微信。难得下雪,朋友圈中肯定是有晒出的。
方恺同样在外头走着,他刚从已离身后挺远的那栋豪宅出来,心情不好也不坏,只是想给她打通电话。而这次,他有合适的理由可以打这通电话。
他对雪没多大的新奇感。而听到她有些开心的语气,他抬头看了眼旁边灌木丛上的雪,而另一侧的房屋内,已亮着灯光,在天色渐暗时,显得有些温暖。
下雪天,应该在室内呆着,有人陪伴,吃点热乎的东西。察觉到这个念头时,他就嘲笑了自己,怎么开始理解了他曾经不以为然的生活。
“我回来了,正在回家的路上。”
这么快,不过他能回来,就代表着工厂的局面被彻底稳定住了,他时间宝贵,给不出那么多时间一直呆在那,季舒笑了,“那你能赶上这场雪了。”
“你对雪的要求真低。”
“干嘛,下雪就是很稀罕啊。”季舒忽然反问了他,“你不是说过告诉我检查结果的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我现在不是打电话来给你汇报吗?”
“那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不好也不坏。”
季舒皱了眉,“什么意思?你快说。”
“没什么事,跟从前一样,那不就是不好也不坏。”
“那就是好消息。那你还疼吗?”
“你不说我都快忘记这件事了。”
季舒不知他讲的真假,但她也无从求证,“那就好。”
“但你一提,我又觉得,好像有点疼。”
“我的错,我不该提的。”
方恺笑了,“我还等着你来问我的,结果还需要我亲自给你打电话啊。”
季舒知道,这事她做得很不对,但她不知道如何解释,从昨晚到现在,她连发条信息的力气都没有,“对不起。”
只是一个玩笑,方恺就听出了她的愧疚,他下意识停住脚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这简单的一句,显得她欲盖弥彰,季舒解释了句,“昨天回来身体有点不舒服,吃了药,今天补足了睡眠,已经好了。”
“那你为什么还在外面?你要去哪儿?”
季舒看着旁边的街道,依旧在她的熟悉范围以内,她不知道她要去哪儿,“可能去买个甜品吧。”
“你很喜欢吃甜品?”
“没有。”
方恺想说,那上一次见你挺爱吃的,可提及那一次,是种不合时宜。此时这通电话,都是有个正经的由头。
他早该打车回家,而不想中断电话,就一直往前走。他知道这很荒谬,但无法停下。
电话那头的他没有讲话,拿着手机的手已经冻到快僵硬,季舒仍没有“知趣”地主动终结这通电话,怕挂断之后,她又将独自陷入无解之中。竟然有一天,她会如此恐惧痛苦。
“真没想到你这么早就能回来,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那你呢?真的休息了吗?”方恺纠结着,还是说出了口,“总觉得你今天不对劲,不像是平时的你。”
“平时的我,是怎样的?”
“张牙舞爪,很凶,冷漠,不耐烦,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季舒都被他气笑了,“行了,挂了。”
“但是我宁愿见到那样的你,至少那样的你,不会被人欺负。把别人气死,也不让自己不舒服。”
季舒苦笑,心想你是不会见到另一面的我。那一面的我,庸俗且斤斤计较,拿着钱说事,只要对方钱给够,她就能忍着不吵架了。
“这样不好,会让自己无路可走的。”
听着她这样的自我检讨,方恺笑了,“所以你只对我这样,是吗?”
季舒没有讲话,可电话那头的他,也沉默着让场面一点点的冷却,只能逼着她回答了句“没有”。
“没有就好,是我想多了。”方恺知道自己是在为难她,也清楚地知道,他没有资格为难她,“别在外面走了,回去休息吧,别身体又不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