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第2/2页)

在国内的时候,她没有被任何人找过。逐渐熟悉了异国的生活时,她内心的不安也在逐渐消散。

可是有一天,她从爱马仕店里出来时,就看到了一个女人,以及她的高中同学。

高中之后,仅仅几年,彼此就是天翻地覆的变化。方恺像是褪去了所有的青春气息,人变得极为沉稳,有着不符年龄的成熟。

即使是如此尴尬的场面,他都是淡定的,如同一个局外人,处理着自家的丑事。

他的母亲情绪更为稳定,什么都没多说,只要求她去把孩子打了。

杨兰一直都不觉得自己有在伤害任何人,她自己是获益的受害者。但她看见他时,巨大的羞耻感后知后觉地到来,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逃到了公寓里,将门锁起,冰箱中的食物足够她吃好几天。此处安保高级,他们没办法闯进来的。她疯狂地打着方永康的电话,却拨打不通。

他给自己安排了在美国的联络人,一切事情都由那个人打点,她匆忙打过去。接通时,她一连串的话还没讲,那个人就很直接地告诉了她,方太太找过自己,这是自己不能得罪的人。

多么可笑,都是姓方,她从没有联想过有这层关系。

回过神来,她打了家里的电话。可是母亲跟她说,昨晚她爸就没回家,直到现在,人都没联系上。

一时间,她失去了所有的纽带,孤立无援地呆在豪华监狱中。恐惧着破门而入,害怕彻底失去一切,不安到极点。

可直到第三天,方恺才联系了她,跟她说,只有他一个人来。

他的确没有欺骗自己,他还带了一个披萨给自己,再没胃口,她却是饿了。狼狈地啃完大半块后,她抬起头看着他,他正在看着自己。

他的眼神中没有恨,也没有鄙夷。太过复杂的眼神,她从中看到了怜悯。

杨兰受不了这样的怜悯,可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之下,她嚎啕大哭。他以为她是怕了,跟她说,他的母亲已经不在这里了。

那你呢,你来干什么,她问着他。他说,我来解决这件事。

可是,他没有立即将她带走,而是陪伴着她、将她从崩溃边缘拉回来。

那一周里,他每天都会过来。最初的尴尬过后,杨兰已经彻底没了自尊心,在他面前,她倒是毫无顾忌了。

她冷静地讲着自己的父亲将她献到饭局之上,让她接近饭局之中,最富有而有权势的那一个。而那场饭局,都是她的父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让她进去的。

可惜,她的父亲太笨了些,那样的人物,怎么可能任人拿捏?

杨兰嘲笑着自己父亲的贪婪愚蠢时,看到了他眼神中的刺痛感。

他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他的父亲到底会参加什么样的饭局?饭局中,会有多少同他差不多大的女人?

两个人,如此诡异地和平相处着,还能聊天。

看着他,杨兰反应过来,他才是方永康最看重的人。她告诉他,他的父亲曾抱怨过他甚少主动联络自己。

他听完后笑了,笑意中带着轻蔑,却又什么都没说。

他会愿意听她讲他父亲的事,杨兰敏锐地意识到,他像是通过她,在了解着自己的父亲。

后来,她问他,你还想知道什么?

他说,我想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成为这样的人,我不理解。

陪伴与聊天,缓冲着现实的残酷。人与人之间,话并没有那么多,最亲近之人,也可能对你毫无了解。可在那几天里,许多个瞬间中,她觉得她离他无比近,知道他在想什么,又是看到了他内心的痛苦。

他并没有那么淡定,被母亲派来处理父亲的荒唐事,本身就够荒谬了。而所谓处理,是解决掉一条生命。

他告诉自己,她的父亲是聚众赌博被抓的,她的母亲本来身体就不太好,因为这件事,更是劳心劳力。

聊天时有温情的是他,说出威胁话语的也是他。

这件事已无任何回旋的余地,她更是连谈判的资格都没有。内心无比恐惧之时,她也感受到他的犹豫与于心不忍。

溺水的人,只会死死地抓住靠近自己的手。杨兰哭着求他帮自己,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更是什么都没有了。她不知道要他帮自己什么,只想拽住他,他是唯一一个愿意在绝境中陪伴自己的人。

可是,幻象终会破灭。

那一天,她的肚子很痛。屋内的烟雾警报器突然响起,尖锐的滴声刺激着人的神经,她痛到想把手头的杯子都给砸碎。

高层公寓,火警警报很频繁,可这次却是没完没了地响。隐约之中,都能听到外头消防车的声音。

刚到的他,已立即打湿了毛巾,抱着她走去安全通道,一层层地走下去。

或许杨兰会一直记得那种感受,整个人被他有力的臂膀抱在怀中,她什么都不用担心,他就会将自己带去安全的地方。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带着担忧,却又是沉稳地跟她说,不会有事的。

最终的决定,是由命运做出的。

她没有能留住那个生命,她不感到悲伤,也没有解脱的感觉。那本就是一个筹码,她没有感情。

她对一切都不在意了,再次回到公寓时,走上阳台,看着下面的街景,产生了跳下去的冲动。

他为她安排了心理咨询,却是再无陪伴,告诉她,一切都要靠她自己走出来。她不愿回国,他便拜托了当地的友人来照看她。

他临走的时候,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开始新生活。

从那以后,他们就再没有过联系。

杨兰时常怀念那个骨子里透着体面和善良的他,或许只有在那样富裕的家庭中成长,才能有多余的善意,可以分享给别人。

很可惜,生活对她并不宽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