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第2/3页)
千钟又道:“再说,就算您这会儿去找姜管家对峙,她也有可能说,是银柳自己不好意思承认喜欢梅先生的心思。心思这种事儿看不见摸不着的,能怎么拿出凭证来呀,那谁真谁假,还是一样说不清楚。”
庄和初明白她的意思,银柳究竟是求了姜浓来的,还是姜浓指派她来的,真相依附在一句只有她二人听过的话上,对此深究,毫无意义。
此事关键所在,不是这谎言的具体内容,而是二人间必有一人撒了谎。
为何在这一处上撒谎,才是真正值得一究之事。
理据一条条摆完,千钟再次苦口婆心道:“所以,您还是让银柳回来吧。您不是跟我讲过吗,要对付暗处的人,就得把自己藏到更暗的暗处才行,只有银柳还在我身边,我才能藏得稳当。”
庄和初还是摇头,“最稳当,不是银柳在你身边,是我在你身边。”
“您在我身边?”千钟怔然一愣。
“眼下事态不明,你的安全为上,现在起,你要时时与我待在一处,至于旁的事,都容后再说吧。”
庄和初话还没说完,千钟就在那句时时待在一处上连连摇头了。
“我要是与您时时待在一处,您不厌烦我就罢了,那睡觉、洗澡、上茅厕怎么办呢?我要跟您在一处,那不是要污了您的清白吗!”
“……”
皇城探事司是雍朝各级衙门中难得一个招录女子当差的,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此。
如果要盯梢、要杀或是要护的目标是女子,男女之防就会是个极大的麻烦。
近身保护这种事,尤其要防的是探事司内部之人,甚至是可能出现在府中任何一处的任何人,那么只要无法时时待在一处,就与时时都不待在一处没有什么本质分别了。
庄和初阖了阖眼,确是他关心则乱了。
乱得前所未见。
“大人您放心吧,”眼见庄和初是打心里也否了这主意,千钟唯恐他一转眼又琢磨出个把她看得更严实的法子来,忙道,“您打一开始就跟我说过,这一桩差事里一定会有预想不着的危险,是我自己乐意来的,我都做好准备了。”
庄和初暗自苦笑,这话是他说的,说的也确是实情,可不知为什么,此刻若让他再说一次,他已很难启齿了。
也许是因为那时的危险就只在他口中,而现在,危险就在眼前。
亦或是,他此时此刻仍想不明白,对她下杀令的人为何是在那二人之间。
那天下间他最无力违抗的两个人。
千钟却是一点没有故作轻松的勉强,一本正经道:“您这趟差事,可是我这辈子头一回受人雇请,您就行行好,赏我有头有尾地开个张吧。我托您的福,往后不管做什么营生,一定能财源广进,日进斗金!”
庄和初忍俊不禁,多大的麻烦,经她口中一转,也能变成天大的好事。
思来想去,一时也没有万全的法子,庄和初也架不住她软磨硬泡,不到午饭的时辰就差了三青去那宅子,说是有样润手的药膏县主忘了怎么用,把还在清理柿子的银柳唤了回来。
银柳回来后,千钟与她心照不宣,再不提前半日的一个字,一切如旧。
过午千钟与梅重九去十七楼继续听书识字,庄和初料理完案头的事,又去密牢处置了些通过孟记包子铺的线索抓来的人,再回来时,天色已黑得如密牢里一样沉了。
三绿正要伺候他洗漱更衣,庄和初不经意朝窗台一转眼,目光掠过一团明亮的暖色,不由得一定。
是千钟摘给他的那颗柿子,他从那宅子里一路带回来,安置在了这儿。
那样明亮的一团,只掠上一眼,就连房中灯火都嫌黯淡了。
从密牢里带来的满心寒意蓦然消散,一股被他压抑了一日的不安终于寻得机会,从心底一跃而起,在深夜的空寂之中无限放大,顷刻充塞了每一寸思绪。
庄和初只略一对抗就败下阵来,拦下要帮他宽衣的三绿,重披了件斗篷,听凭那不安的唆使,独自踏夜去了千钟那院子。
一路叫冬夜寒风吹着,多少静定下几分,踏进院中时,又有些踯躅了。
这么晚了,来做什么?
如此夤夜,无端造访,不但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怕是还会把自己这满腔无用的不安渡到她的身上。
可来都来了,什么都不做就走,若被觉察,更显得莫名其妙。
庄和初脚下略一迟疑,决然一转,没朝千钟那还透着薄薄亮光的屋子去,而转去梅重九那没有丝毫光亮透出的住处前,站定抬手,坦然叩门。
叩了足有十来下,门才打开。
里面开门的人长发垂散,寝衣之外潦草地披着外袍,那蒙在眼上的缎带也是匆忙间胡乱绑上的,一看便是被叩门声惊起,才匆忙从床上爬起来。
庄和初眼睁睁看着他这副模样,还是温然含笑,十分客气地问:“梅先生睡了吗?”
“……”
陡然惊梦,梅重九实在没什么好气,也不说请他进门,只站着门口毫不婉转地问他,“你有事吗?”
“没事,就是经过此处,见梅先生房中没有亮灯,也不知你睡了没有,特意过来看看。”
“……”
梅重九一句都懒得再与他多说,沉着脸刚要关门,庄和初却已挤身进来。
“既然梅先生深夜难眠,我就陪梅先生略坐一会儿吧。”
“……”
庄和初熟门熟路地走进一团漆黑的屋子,借着院中投来的微弱光亮摸到一支火折子,点起一盏对梅重九毫无用处的灯。
屋中兀然一亮,才看清梅重九床头斜依着一根竹杖。
正是今日姜浓出门取来的那根。
庄和初不顾梅重九那张被灯火映亮的脸沉得有多厉害,只管敛衣在灯台旁施然落座,望着那竹杖问,“这竹杖,是姜管家送来的吗?”
提及竹杖,梅重九比夜色还沉的脸色缓了一缓,认命地合上门,循着庄和初的话音摸索着走过来,坐定再开口,话里的怨气已淡去了大半。
“是。多劳费心了。”
庄和初又问:“她送来这竹杖时,可曾与你说些什么?”
“只是几句客气话。”梅重九轻描淡写说罢,忽眉头一紧,“怎么,这竹杖有何不妥吗?”
“没什么,我就是没话找话说。”
“……”
梅重九的脸色刚一沉回来,逐客的话还没出口,忽然院中由远及近响起一阵哒哒的脚步声,脚步声在门前一止,他这倒霉的房门又被笃笃叩响了。
庄和初起身应门,开门就是一怔。
脚步声乍一响起时,他就听得出来的是什么人,却也难以想到,来人竟是这么一番装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