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第2/3页)

好话说尽了都不管用,那就没有好话了。

好一会儿听不见背后的人出声,庄和初试探着唤,“千钟……”

“你别说话。谁家兵刃长舌头?”

“……”

被她接连噎了两回,那人总算彻底老实下来,一声也不再出,由着她上了药,叫他睡到里面去,他也一声不吭老实照办了。

静观这一阵子,已足够庄和初理出个头绪。

是以看着千钟吹熄灯烛,垂下纱帐,摸黑上床躺来他身旁,庄和初又求饶似地试探着轻唤,“千钟……”

他才一开口,身边刚刚躺好的人忽地一翻身,转面朝外,释放出一阵雷霆般的鼾声。

“……”庄和初颇识时务地放弃了。

不理他归不理他,第一次在这龙潭虎穴的裕王府里过夜,不知道裕王还有什么手腕在后头等着,外面院里还刚死了一个人,千钟心里头不踏实,又怕他夜里伤情有反复,刚睡下时一直提着警醒。

可庄和初自那一声试探失败之后,当真安静得像个铁打的,气息也平缓得好像是什么催眠的法咒。

这一日周旋下来,比在街上被狗撵着跑一天还累,千钟被身边这道平缓的气息哄着,精神渐松,很快也睡沉了。

一觉直到听见有侍女在门外唤洗漱更衣,一惊醒来,才发现天已大亮了。

睡在她身边的人没睁眼,看着面色已不像昨晚那么吓人了,千钟伸手在他额头上摸摸,惹得那人轻哼了一声,还是没睁眼。

这是听见了,但还不想起的意思。

千钟也不扰他,自己披衣下床去,门一开,一眼瞧见外面的人,不禁一愣。

在高门大户里过了这些日子,晨起是套什么规矩,千钟已然熟悉了,但像这样,一个侍女领着四个装扮矜贵的男人前来当差,还是头一遭。

千钟好生眨了眨眼,不管怎么看,那手中拿着各种侍奉洗漱更衣之物的,还是四个如假包换的男人。

“郡主,”侍女显然明白千钟这满面懵怔的由来,不待她问,便道,“王爷吩咐,日后郡主在清晖院的起居,就由这四位公子侍奉了。”

千钟更糊涂了,这四个……侍奉她?

这四人一个比一个穿得鲜亮又富贵,从头发丝到脚底板,每一处都瞧得出是精心打扮过的,脸蛋一个赛一个的俊朗,身板一个赛一个的挺拔,但就是……

怎么看都没个干活的样。

庄和初下厨的时候还会拿襻膊束起宽袖,这几个瞧着,倒像是要叫人伺候着的。

侍女将人送到,便算办妥了自己这份差事,向千钟福了福身,告退了。

千钟这厢还糊涂着,那四人已进了门。

“等、等等!”千钟将人拦在外间屋里,警惕地打量,“你们,究竟是做什么来的?”

捧来水盆的那位滴溜溜地一转眼,目光朝内间那还垂着纱帐的床榻一扫,落在床下那双显然属于男人的靴子上,心领神会地嫣然一笑,有意无意地扬高声道。

“郡主昨夜与王爷说,原本在您房里伺候的那位,您觉着乏味了,想换点新鲜的,王爷疼爱郡主,选了我等一起前来侍奉郡主,愿伴郡主日日欢愉。”

千钟仅存的一点惺忪睡意也被吓飞了。

她可没跟裕王这么说过!

这话听着,也实在不像是什么好话。

“我没——”千钟慌乱之下不禁也转头朝那床榻看去。

这么大一番响动,那纱帐还纹丝不动地垂着。

就在千钟转头看过来时,纱帐里的人好像精准觉察了这束目光,在她注视之下慢悠悠地翻了个身,转面朝里,隔着那半透的纱帐,转给她一片朦胧又冷漠的后脑勺。

这是……

与她记上昨晚的仇了?

辩解的话已到嘴边,又蓦地被千钟咬住了。

千钟心念一转,抿着笑转回头来,一面再次打量这四个花里胡哨的什么公子,一面也有意无意地扬高声,“诶呀!这可是巧了,昨晚上还有个高人说,我有后福,这一睁眼,后福就自个儿进门了。”

千钟喜气洋洋地说着,又兴致勃勃问:“你们都有名字吗?”

吃这碗饭的,在这种话上最是灵透,一听千钟这么问,四人纷纷放下手里的东西,顺次一排站好,不约而同,齐声恭顺道:“请郡主赐名。”

千钟负手在他们面前走过,一个个看过去,折回来时,抬手挨个指过去。

“流星锤,绊马索,九节鞭,大砍刀,往后你们就是我手下的四大神兵。”

话音没落,纱帐里已传出憋不住的“哧”一声笑,旋即又用一串咳声掩去了。

还是那绊马索先在这一连串匪夷所思的名字里反应过来的,眼尾挑起暧昧的笑意,“郡主喜欢兵刃,我等自甘愿为郡主竭尽全力,不胜不归,也求郡主垂怜,善加保养。”

千钟又不明白了,“保养?保养什么?”

那流星锤亦反应过来,意味深长笑着,“纵是神兵利刃,也需得主人用心保养,才能一直光鲜锋锐,不然,会坏掉的。”

这话听着没错,千钟似懂非懂地点头,“那肯定得保养——”

话还没说完,那一直纹丝不动的纱帐呼地掀开了。

千钟一眼看去,呼吸一滞。

昨夜怕他冷,她将那领毛裘也盖在他被子外,这人忽然起身,就裹了那领毛裘下床来,雪白毛峰之上,是如瀑乌发衬着一截玉白修长的颈子,水红缎面之下,是一双赤足。

赤足踏着石板地缓缓走来,无声无息,却看得那四人心头俱是一跳。

不用问,这该就是裕王与他们说的那个,已让郡主觉得乏味的人,可裕王并没与他们说这人是个什么来路,也没与他们说……

是这么一号人物。

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甚至面上还有一重苍白的病色,明明是个不修边幅的痨病鬼,可偏就觉着他艳得夺目,艳得惊心动魄,艳得将他们一番精心打扮衬得像个隆重的笑话。

走得近了,那一副眉目也清晰起来,分明是张温然笑着的面孔,却没来由地让人心头直冒出一股如坠冰窟的寒意。

“诸位有礼了,”人走到近前,与千钟并肩站定,和气地看了对面四人一眼,眸中秋水澹澹,温然含笑,拖着晨起缱绻的尾音道,“在下,丈八长矛。”

“……”

四人一时间莫名其妙,不禁齐刷刷都朝千钟望去,目光还没落到千钟身上,就被这人施然一步上前,截去了。

“郡主求贤若渴,四位有志效命,自然是好事,不过,总要有些真本事才行。”庄和初和颜悦色说着,抬手略略退下一侧遮覆,露出一片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