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第2/4页)

那张已然沉得发黑的脸又沉了沉,好一阵,才森然徐声道:“是去宁王府拜的菩萨吗?”

眼看着前一刻还理直气壮大放厥词的人蓦地愕然呆住,萧明宣总算气顺了三分,冷然一笑,“那些人是个比个的不中用,好在皇城街面上能听本王使唤的人够多,只要十个人里有一个能给本王半句有用的,也足够知道你们走过的每一步路了。”

萧明宣向后倚了倚身,打量笼中猎物一般看着面前的二人,到底将目光落回到那俨然已有些慌了神的人身上。

“你是在这里说,还是与先前一样,单独随我到先王妃灵前去说?”

“别、别……”千钟忙连连摆手,咬咬牙,挣扎片刻,终究豁出去一叹道,“您既然都知道了,再瞒您也没什么好处,我就跟您说老实话吧。”

千钟仰着满面老实道:“我去宁王府,是为您偷了些东西。”

萧明宣一愣,“为本王偷东西?你偷了什么?”

千钟小心地又往前凑凑,才一字一声道:“龙气。”

“什么?”萧明宣一时没听懂。

“龙气,就是真龙天子的龙气呀。您看,我才住来王府一天,这王府里就又是进贼,又是有人逃跑,还犯了血光,这么不安宁,万一哪天真伤着您可怎么好?我昨日往梅宅去的时候,想起来宁王府就在那附近,又想起来那是飞龙之地,听说龙气最能辟邪,就叫庄统领带我去了。”

千钟边解释着,边从身上郑重摸出个团紧的手绢,小心翼翼展开来,露出一小撮土,献宝一样地奉上前。

“这就是在宁王府里挖的。原本想着,这也不是个光彩行径,就不与您说了,只要搁在咱家里,多少都能管点用。既然您已经知道了,那就别浪费了,您弄点香灰,跟这龙气一块搅和搅和兑水喝了,最能保平安。”

看着那一撮“龙气”,萧明宣刚顺过来的那三分气又成倍地堵了回去。

进宁王府做什么,还是后话。

萧明宣忍着火气问:“你们是如何进的宁王府?”

“您手下的人没有一个瞧见的吗?”千钟忽闪眼睛道,“我们翻墙溜进去的呀。皇上都不住在那了,就是个空宅子,守得一点也不严。您要是不信,您叫人去试试,可容易了。”

确实没人亲眼瞧见他们进了宁王府。

只是从诸般有关他们那段行迹的禀报推敲来看,这二人脱开监视后最有可能的去处,就是宁王府所在的那一带。

而那一带值得这二人如此大费周章去一趟的,也只有宁王府。

他是循着这个方向诈一诈,可听完这么天花乱坠、虚虚实实的一排子胡说八道,一时间还真拿不准下一步该往哪个方向使劲才好了。

这块骨头比预想的要难啃一点,萧明宣退而求其次,转看向那块更硬的骨头。

一看便是一怔。

那人还颔首站着,但显见着不如方才站得那么安稳,刚才还好端端的人不知何时面色已是一片青白,额际冒出一重细密的冷汗,气息渐渐急促间,人也有些摇摇欲坠了。

萧明宣眉头微紧,“庄和初?”

那人俨然是想应声,勉力开口,还没出声,却是一口血先呛了出来。

血一呛出,人也再稳不住身,如一截彻底失了生机的枯木向下倒去。

庄和初最后的意识,是暗暗攥了攥那扑过来抱住他的人的衣角,示意她不必担心。

再寻回意识,勉力睁开眼,已是置身一片朦胧的昏暗。

是在清晖院卧房的床榻上。

帐幔收在一旁,自床榻上撑身坐起来,一眼便能将内外看尽。

四下无人。

耳力所及也没有一丝人响。

天地俱寂。

仿佛世间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人。

太静了,静得好像还没全然清醒。

也不像是半梦半醒。

这一昏一醒尚在他掌控之内,便是意识暂失,也还没有到做梦而不自知的地步。

这更像是……濒死。

濒死就是如此,空空荡荡又混混沌沌,好像还在人间,又好像已与真实的人间隔着些什么看不见的屏障。

每一眨眼,眼前都比前一瞬更暗一重,更模糊一重。

好似有些什么在无可阻挡地流逝着。

这感觉并不陌生,他已经历过许多回,却是第一回 自心底生出如此强烈的惧意。

他自负地应了那全心信任他的人许多事,阴差阳错间推着她一步步走到这皇城中最风口浪尖之地,就算此刻不得不离开,留她一人前行,也该与她好好叮嘱一番。

更不该那样为着一己私心而顾虑重重。

许多话早该与她说个明白,被她厌弃、被她怨憎也无妨,能让她踏着他的肩头站得更高一些,冲破障眼的迷雾,看清前路上一切的凶险,比什么都要紧。

已经太迟了吗?

答应她的事,他还有许多件没能办到。

也还没有好好地与她道个别。

一瞬间,无数冰冷的念头自四面八方的昏暗中涌上来,将他冻结在原地。

一团沉沉死寂之中,自意识可及的最远处隐隐响起一道脚步声,急匆匆地由远而近,在他回神前,已披着天地间仅存的一线余晖拨开门帘走进来。

千钟一进门,就见那醒来的人呆坐在床上,怔怔朝她看着。

一路走得着急,千钟有些气喘吁吁的,放下拎在手上的食盒,顾不得定一定喘息,疾走过去,在床榻边坐下来,伸手摸上那人汗涔涔的额头。

“你好些没有?怎么突然就——”

话没说完,那僵得好像石头一样的人忽地将她拥进怀中,紧紧抱住。

那汗涔涔冰凉凉的一张脸就埋在她颈窝间,哑声道:“对不起……”

抱得实在太紧,千钟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浑身上下都在细微地颤抖,那片与她紧紧相贴的胸膛下,心跳剧烈得仿佛要将这副千疮百孔的身子震碎了。

千钟不明所以,一动也不敢动,“怎么了?”

庄和初没回答。

如此过了许久,久到落日余晖几乎一寸寸地收尽了,那令人担忧的颤抖渐渐平静,沉沉昏暗中,千钟方听到耳边响起个闷闷的话音。

“做了个噩梦。”

做梦?千钟一愣,她记得他曾说过,他不会做梦。

但他这样子又实在和往常不同。

人还埋头在她颈间,紧紧抱着她,千钟小心抬手,避着他肩背上累累的伤处,轻轻拍抚,轻轻道:“下回再做梦,你记着把我也梦进去。反正是做梦呀,你就把我梦得特别特别厉害,不管谁欺负你,我都给你撑腰。”

那绷紧的人被她逗笑了,耳畔传来轻轻一声噙着柔软笑意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