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第2/3页)

一众唇舌有了新话头,顿然又嘈嘈一片。

“我不愿意!”嘈嘈声里忽然跳出个响脆的声响。

千钟离席而拜,红着一双眼,不知是为着自己还是为着何人,“陛下,您恩赐我做这裕王府郡主,是为着给先裕王妃安魂的,可要是一下子叫裕王担上万古骂名,那先裕王妃的魂灵还怎么安稳?我既积不着功德,又要牵连着担一份骂名,我不愿意!您若有圣裁,定要裕王分劳,那也求您一道下旨,让我脱了和裕王府的干系吧!”

说着,千钟又转朝裕王一拜,“您收我养我恩情重,我敬您谢您亏欠深,只恨今生与您缘分浅,无福尽孝您床前,待您百年驾鹤去,我定日日香烛奉灵前,助您早日当神仙!”

一众刚刚还利如刀剑的唇舌一时间鸦雀无声。

这话怎么……

又吉利又晦气的?

纵是裕王已然听惯了这般晦气的吉祥话,还是着实缓了口气,才定下神来。

她这是当众同裕王府割席的意思了。

不管在前的一桩桩如何波折,事已至此,距那御座仅一步……不,仅半步之遥,他实在想不出,富贵荣华已经捧到鼻子尖前了,又有什么理由转头去投向一条死路?

难不成,就因为死了一个庄和初,便也不想活了?

实在荒谬。

绝无可能。

“裕王弟与众位的意思,朕都听明白了。”不待裕王盯着千钟看出个所以然,御座上的人一清嗓,目光放远,越过粼粼水面,遥遥看向那一角高墙。

目光幽深而炽烈,好似已穿过那些紧密叠垒的砖石,看见了隔绝在这之外的一切烈焰与风暴。

良久,御座上的人才收回目光,无声地一叹,“裕王弟,今日自开宴到现在,你一直在等望火楼响起这动静吧?”

看着那张眉目间与自己有几分血脉相连痕迹的得意面孔忽地一僵,御座上的人一字一声徐徐沉沉道:“朕知道,因为,朕也在等。”

等望火楼响?

无论是原就在席上的,还是刚刚被请来的,都为着这句一愣。

望火楼响,是因为城中有南绥与西凉人纵火泄恨,这如何等?

御座上的人话音才一落定,已有宫人引着李惟昭匆匆前来。

无通禀而入,这便是预先就有过吩咐的。

“陛下。”这自墙外阵阵乱声中穿行而来的人,一身扎眼的大理寺少卿官衣,却通身不见半点狼狈,从从容容一礼行毕,不疾不徐禀道,“经大理寺星夜筛查,匿藏于各杂耍班中的贼人已在天明之前悉数落网。多方审问后,他们俱已招认,他们乃是裕王麾下两军于近一年间秘密招募训练的边民,所谓南绥与西凉的身份,皆是伪造。

“此来皇城,他们先是沿途传散两国使团已遇难的消息,做足铺垫,再便是在城中零星纵火,以观察皇城中望火楼觉察火情的能力与反应情况,反复推敲出最见效也最方便脱身的纵火策略。

“而后,便是准备在方才的时辰分散于各街巷纵火,引响全城各处望火楼。是以臣照陛下旨意,传令各望火楼,令之准时无火而鸣。”

无火而鸣,却又安排羽林卫来报称火势迅猛,全城大乱。

这是在做戏。

皇城中一切太平,唯有各处百姓莫名其妙地看着不知为何而响的望火楼。

那一众为裕王而来的唇舌一个个如梦初醒。

今日裕王在皇城街巷中排布了什么,他们一无所知。他们唯一知晓的,便是要以谋逆之名扳倒日头渐盛的大皇子一党,涌来宁王府外后,就被羽林卫以犯驾之名围守起来,进退不得,也并不清楚街巷间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现下想来,那个匆匆自外跑进宁王府的羽林卫着意在门口停了一停,与围守的羽林卫格外清楚地叮嘱了一番街上的情况,那便是说与他们听的了。

他们只当这一辙当真是南绥与西凉乱民亦或细作所为,竟不知是裕王一手排布……

早春正是天干物燥之时,这般全城纵火,一旦扑救不及,后果难堪设想。

且不论此举有多么丧心病狂,他日追究起来骂名会否也落到他们头上,单是念及这险些陷入火海的皇城之中亦有他们的家眷,他们的房舍,就不由得阵阵后怕。

裕王将他们用作冲锋陷阵的刀剑,却一丝一毫也不曾顾惜他们的死活。

是以错愕之后,一阵寒意随着李惟昭的禀报无声地漫开来。

“一派胡言!”裕王面沉如铁,厉声叱道,“这又是大皇子与那些北周余孽设计栽害本王的把戏!皇兄,这些乱臣贼子越是处心积虑算计臣弟,越是说明,边地战事紧迫——”

“紧迫在哪儿呢?”重重人影之外,忽扬起一个响亮却并不应该再出现在人间的声音。

人影如浪分开,就见有宫人又不经通传便引了人来。

为首的是晋国公。

晋国公之后,是早该在皇城外不远的驿馆中先中毒昏睡再葬身火海的两串“亡魂。”

百里靖、淳于昇与两国使团其余所有人,一个不少。

不过,也不是他们之前的样子了。

这两国使团中无论尊卑,尽是一副边地来的杂耍班子装扮。

淳于昇边走边迎着那道不可置信的阴鸷目光转了个圈,“怎么样,裕王,大变活人嘿!精不精彩?”

三青所说的杂耍班子中明明是本朝边地人,却拿西凉或南绥的身份凭证,是裕王安排的那些作乱之人。

而那一部分明明是南绥或西凉人,却拿本朝身份凭证的,便就是他们了。

是谢宗云所率的那个第九监,顺着裕王的杀意,安排了这两国使团的人一同蜕皮,藏身在杂耍班子中,拿着本朝签发的身份凭证,堂而皇之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折回了皇城。

淳于昇一开腔,百里靖也不等上前站定便扬声道:“怕是要让裕王失望了。我们一切平安的消息,已然密传回王庭,那些与你勾结的奸小,这会儿在南绥与西凉的处境,也是同你这般了。”

到了近前,停了脚步,百里靖话也没停。

“一手暗中设局陷人于危困,一手雪中送炭施人以重恩,今日这把戏,和裕王你当年先栽赃南绥、设计坑害宁王军,再现身驰援相救,真是如出一辙,换汤不换药。当年你握着那驰援之功,在大雍朝堂上一步登天,却将南绥与大雍边地百姓拖入无尽战火。这回又如法炮制,明明是罪魁祸首,竟装作什么救世神明,实在恬不知耻!”

百里靖说着,锋锐的目光微变,转朝席间的千钟望去,“此事真相得见天日,全仰赖裕王府郡主和裕王府庄统领,他们二人绝非和裕王同心同德,望大雍陛下明察秋毫,不使他二人与裕王府一同论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