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赴苍琅 他紧紧拽住身旁那人手腕。(第2/3页)
她的声音满是沮丧和难过。
厢房里的烛火很暗,辞婴低眸去看她的眼睛,发现她的眼尾很红,纤毫分明的眼睫却是干的。
他忍不住在她脑门上狠狠弹了个嘎嘣。
小神女眼睫一顿,愣愣地抬头看他,眼睛依旧是那么明亮,再黯淡的光都掩盖不了的明亮。
就是眼里没了笑意。
辞婴认识她这么久,就没见她不笑的时候。就算脸上没有笑,眼睛里也定然藏着一丝活灵活现的笑意。
从前她救那些个小散仙小妖仙,总是能游刃有余,从不曾有过拼尽全力都救不下的人。谁能想到,人间的一场雪崩却叫她深深品咂到了何为无能为力。这样的欲救而救不得显然叫她难过极了。
可即便是神,也有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旁人死去的时候。
即便是贵为九黎天少尊的他,也有过这样的时刻。
“你以为你是谁?” 辞婴狭长的眸子定定看着她,说出口的话很刺人,“这地方,便是天帝来了也没法救下那些凡人。”
怀生缓慢地眨了下眼:“辞婴道友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辞婴沉默片刻,道:“若我没猜错,这里应当就是九天神族的历劫之地。神族把这地方唤做烟火城。烟火城自成一界,无仙无神也无妖,只有毫无修为的凡人。任何神仙误入其中,都会受此界天地法则压制,变成一个凡人。”
怀生也跟着沉默下来,好半晌才道:“是因为怕神族仙人滥用灵力才要压制我们的力量?”
“不清楚。”辞婴的声音很淡漠,“传说烟火城是祖神特地劈开的一个秘地,谁能猜到当初祖神是什么心思,兴许只是心血来潮。又兴许是想让神族知晓,没了这一身神力,他们同凡人也没甚差别。”
怀生皱了皱眉:“那我们是正在历劫吗?”
辞婴缓缓摇头:“不是,神族下凡历劫,会封住原有的记忆,用肉身凡胎的身份再过一世。我们不过是机缘巧合来到这里,是此地的过客。既然是过客,那便不要干涉这里的因果。”
他将怀生慢慢变暖的另一只手朝炭盆推了推,道:“无论是天灾人祸还是生老病死,都莫要干涉,除非你想背负上不必要的因果。”
怀生眼中流露出一丝迷茫:“是天地赐予我一身神力。既如此,守护这天地苍生,难道不是作为一个神族的天命吗?”
辞婴看了看她,没说话。
每个神族的天命都不一样,她有她的天命,辞婴不可干涉她对天命的探索和觉悟。
在问出那句话之后,厢房里陷入一片静寂。
良久,便见她摇一摇头,一字一句道:“虽我还不知我的天命是什么,但我这一身秉天地之志而生的神力,本就应当要用在这天地里。”
她看向辞婴,眼中迷茫之色渐渐散去,又散发出独属于她的神彩来。
“烟火城也在这天地里,住在烟火城的凡人们自然也是。我既然来了,怎可冷眼旁观?即便我神力不在,也要尽一个神族该尽的责任。”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她眼中明光熠熠,像是照见了本我心性一般。
辞婴望着她。
眼前姑娘脸上挂着细石割开的血痕,双唇干裂苍白,用发带束绑的道髻松松垮垮地歪横在头顶。
堂堂一个神女,形容如此狼狈。要隔从前,辞婴多少要说句难听的话刺一刺。
然此时此刻,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心中隐隐有个预感:这小神女日后一定会吃很多很多苦。
一场雪崩冲走了归云镇的喜气,许多户人家挂起了白幡,唢呐声声,日夜不停。
小神女忙得脚不沾地,不是去山里扛木头做棺木,便是拿着刀给那些逝去的凡人刻安魂用的牌位。
辞婴倚在窗边,看她用那尚未消肿的手指笨拙地拿刻刀刻字,心说这姑娘平素总是很随和,但在某些事上却轴得很。
他本是不愿沾染归云镇的因果,只想一恢复便离开此地。
但他实在看不惯她那刻得丑了吧唧的字,终于还是忍不住出了厢房,拎着张缺腿木椅便坐在檐下,纡尊降贵道:“丑死了,刀给我。”
小神女低头看灵牌上的字,说:“不丑呀,大家都说我刻得很好。”
嘴里挽着尊,但还是眉眼一弯便把刻刀和灵牌递给辞婴,笑道:“辛苦师兄了!”
数日过去,她一扫消沉,又恢复成从前朝气蓬勃的模样。
辞婴斜睨她,没搭话。
怀生道:“我把名字念给你。”
“不用。”辞婴道,“我知道名字。”
她成日给他叨念归云镇的人和事,神族本就过耳不忘,这归云镇的人家他自然都知道。
辞婴从小便爱炼各种灵宝,这刻刀落入他手便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刻得又快又好。两个白日的工夫,便将三十七面灵牌都刻好了。
仙神们离开天地,只需要身死道消的一刹那。凡人却不然,死后的仪式繁琐而肃穆,告天告地告祖宗。
那样短的一生,却要用如此漫长的一个仪式来告别。
小神女不禁感叹:“虽只是短短不到百年的时光,但每个人的一生都如此珍贵,是以才要珍而重之地说一句再见。”
她说完这话,似乎又心有感悟,垂眸看着双手,良久不语。
三月末,人间芳菲尽。
某个艳艳晴日,就在辞婴的身体终于能健步如飞时,小神女领着一群小童跑来找他,笑眯眯道:“师兄,我们到归云山踏春去吧。”
辞婴看了眼她带着讨好之意的笑靥,心中不由得冷哼一声。他这位“好师妹”在见识过他的木活后,每日都要给他安排活计。
是的,每日。
不是给隔壁的小阿念雕一副她娘的画像,便是给两里外的刘阿婆周阿公打一副拐杖。
堂堂九黎天少尊、上神黎渊,就这样成了她手里一名木工伙计。
想起这些日子她让他做的那些个木工活,他斩钉截铁地便要拒绝去踏春。
谁知这姑娘一把扯住他的手,不由分说便牵着他和二十多个小童往山上去了。
到得半山腰处的那片桃林,小神女故意拉着他落后两步,踮起脚凑他耳边,道:“我召来的风不强,麻烦辞婴道友与我一同画个召风咒。合咱们二人之力,定能召唤来一把强风。”
她的手热乎乎的,气息也是,吐气如兰在他耳边说密语时,惹得辞婴耳骨处止不住的痒,总觉得她那两片红润的唇马上便要挨过来了。
他忍了忍,不动声色挪开两步,把指尖从她那暖得过分的手里抽离。
“你要召唤什么样的风?”
小神女朝着前头那群小童儿努了努嘴,示意辞婴去看他们手里的长命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