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明祖 【在这股强烈到扭曲的报复情……

【在这股强烈到扭曲的报复情绪下, 张居正生前所推行的一切,都成了必须被彻底否定的对象。

这里的“一切”,包括考成法、包括一条鞭法……

他甚至可能天真地认为, 只要废除了张先生那些“烦人”的法度, 天下就会变得“轻松”起来, 而他则可以自由支配那“山积”的内帑, 享受他应有的、不受约束的帝王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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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一早就在心里有了准备, 但在这尘埃落定的时候,还是有人忍不住长长、长长的叹了口气:“有此君王, 非社稷百姓之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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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之上,那条闪烁着微弱金光的、勉强将杂乱赋役捆绑在一起的“绳索”,正在剧烈地颤动、崩解。绳索对面, 是无数双来自旧利益集团的手, 他们曾经被这条绳索束缚, 此刻正拼命地撕扯。

【万历的刨根行动进行的相当彻底, 考成簿被扔进火堆,自此, 官员考核重回“平静”。

怠政、推诿、欺瞒再次成为官场常态, 行政效率断崖式下跌。

张居正耗费大量精力清丈出来的大量隐瞒土地,虽然没有官方明令彻底推翻所有清丈数据,但在皇帝的默许下, 针对清丈的攻击不绝于耳,指责其“虚增田亩以邀功”。

在实际执行层面, 由于考成法废除, 督促清丈的压力消失,加之反对派的反弹,清丈的成果确实在很大程度上被搁置和破坏, 许多地方豪强通过贿赂地方官等方式,重新逃避赋税。

可以说,清丈田亩的政治基础和执行力被连根拔起!】

【好不容易堵上一些的财政漏洞,被撕扯的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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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

王安石看着考成法被废,痛心疾首。

“呜呼!去其筋骨,徒留皮囊,有何益哉?法之立,必先立其威,威立而后令行。

考成之法,虽似严苛,实为澄清吏治、贯通政令之枢纽!毁此枢纽,犹如决堤放水,看似一时畅快,待洪水四溢,悔之晚矣!司马君实等人攻我新法,尚知‘祖宗之法不可变’需徐徐图之,这万历……竟是连‘法’之本身都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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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条鞭法……它是高强度依赖于强大中央执行力和清晰田亩数据的税法。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在生存环境都被破坏了个彻彻底底的情况下,又叫它如何能支撑的下去呢。】

天幕上出现一个滑稽又悲惨的画面:一个脑袋上写着‘大明王朝’的重症病人,刚刚被名为张居正的医生以极其强硬的手段插上了管,但万历皇帝如同一名愤怒的家属,冲进病房,不是找来新医生或新方案,而是一把将输液管粗暴地拔掉!

【一条鞭法不能废吗?当然不是。

任何制度都有其时代局限性和需要调整完善之处。理论上,它可以被修正、被优化,甚至被替代。】

【但前提是,你要有一个更合适的政策过来‘替’!

万历真正的致命之处就在于他只有被情绪裹挟的破坏欲,而无建设的蓝图。

政治上的真空,是灾难性的。】

【把个人情绪放在了帝国利益之上,仅这一点,万历这个皇帝就不合格!】

【失去了“一条鞭法”这根勉强捆绑的绳索,大明王朝的财政和赋役体系,瞬间倒退回了张居正改革前的混乱状态,甚至,因为之前的“捆绑”伤了既得利益者的“皮肉”,反弹而来的报复性混乱,尤胜往昔!】

各地杂役、苛捐杂税卷土重来,且名目更加繁多,官吏上下其手,层层盘剥。

实物田赋和徭役征发再次成为主流,将农民死死束缚在土地上,且运输、保管过程中的火耗和勒索,加倍沉重地压在了底层民众身上。

由于白银流通量的紧缩,而税赋又时常要求白银,导致“银贵谷贱”的现象愈发严重。农民需要卖出更多的粮食才能换到同等数量的白银来交税,生活陷入绝境。

……

【朝廷的国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变得空空如也。】

画面显示太仓银库的场景:在张居正晚年,库中尚能堆积一些银两,而到了万历中期,库藏已然见底,老鼠进去都得含着眼泪出来。

【而与此同时,皇帝的内帑呢?】

画面转向内帑府库,依旧是银两山积的景象。但万历皇帝却对着空空如也的国库和边镇不断送来催要军饷的紧急文书,皱紧了眉头。

【他丝毫没有动用自己内帑填补国库空缺,以应对危机的意思。】

【朕的钱!都是朕的钱!

像成这个鬼样,谁来了不说一句赛级猪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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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清初

黄宗羲凝视天幕,目光锐利如刀:“人君伊始,便怀偷安窃取之心!”

“后世之君,视天下为莫大之产业,传之子孙,受享无穷。此君之心,以为天下利害之权皆出于我,我以天下之利尽归于己,以天下之害尽归于人,亦无不可。

张江陵之政,虽云专权,然其意在富国强兵,整顿秩序。而万历之所为,惟知有己,不知有国,惟知敛财,不知养民!敲剥天下之骨髓,离散天下之子女,以奉我一人之淫乐,视为当然。

观其废考成、弃清丈、毁条鞭,非为社稷计,实为私怨泄!如此君主,实乃天下之大害!及其国破家亡,流毒无穷,虽万世而被其祸,亦其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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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摊子,就这样赤裸裸地留下了。

没有新的财政体系,没有新的动员方式,只有回到过去的、已经被证明是千疮百孔的旧模式,以及一个比过去更加贪婪、更加不负责任的皇室和官僚集团。】

【到这一刻,万历终于完成了政治和精神上的双重‘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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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洪武年间

朱元璋头晕目眩到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龙椅上,缓了好一会儿眼前的那一片漆黑才缓缓散去。

他虽不忿那张居正的专权,却也知其主张为那时大明的一剂良方,谁曾想、谁曾想!

他的后人中竟能冒出个这等只顾自己爽快的孽障来!!

崽卖爷田是真他娘的不心疼啊!

到了这一刻,就算是他心里也忍不住冒出了同一个念头来:还不如让那张居正一直掌权掌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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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年间

张居正瘫坐在椅子上,面色灰败,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天幕上的字句,像一把把冰冷的匕首,刺穿了他所有的信念和坚持。

他回想起那个聪慧而依赖他的少年天子,回想起自己呕心沥血批阅奏章、推行改革的日日夜夜……

“竟……竟是如此么……”

一声近乎呜咽的叹息,从他喉中溢出。原来他一生的事业,他所有的努力,最终抵不过少年天子内心那点积郁的私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