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河船中的秀女(第25/33页)

当紫禁城最后一道紧闭的大门午门被轰隆隆地打开的时候,英国炮兵鸣放了礼炮,以“宣告这个值得纪念的事件”的开始。一个跟随联军“阅兵”队伍进入紫禁城里的外国记者写道:

自从这座宫殿建成后的五个世纪以来,这些门阻断了任何文明的影响之路,不管外面与外国人打交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依然没有人能穿过这些神圣的墙。如果一个人为他能第一个漫步紫禁城内而感到某种骄傲时,那是可以原谅的。咒语被打破了,进皇宫的行动实现了,“洋鬼子”在两秒钟之内亵渎了中国天朝保持了五百年的圣地。((英)萨维奇·兰德尔:《中国与联军》,陈克立译,见《京津蒙难记》,中国文史出版社1990年12月版。)

带领联军们穿越紫禁城的是三个身穿朝服的帝国官员,其中两个是翻译。不知道他们来自帝国政府的哪个衙门,如果来自“总理各国事务衙门”,那么想必庆亲王已经到达北京并且和联军接触上了。联军们经过紫禁城内的每一道宫门时,都有太监从里面为他们打开宫门。从这一个情景上猜测,帝国的某些官员必配合了联军的“阅兵”。联军们发现给他们开门的那些太监个个面黄肌瘦——“是因为被困在皇宫的缘故”——“但他们那迟滞的脸上仍有一种对我们仇恨和轻蔑的表情。”(同上)

尽管带领联军官兵的中国官员“走得很快”——“显然是急于让我们用最快的速度穿过”——但是,联军官兵们还是在帝国皇宫惊人的美丽和非凡的气势面前个个目瞪口呆。高大巍峨的宫殿一座连着一座,白玉围栏的平台仿佛建立在空中,铜雕和石刻的各种珍奇异兽随处可见,回廊曲折蜿蜒,而环绕着那数不清的大小房间的是娇嫩的奇花异草和参天的百年古树。联军官兵们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尽可能地探向每一个角落,他们期待着从那些红墙遮掩的拐弯处会走出一个东方的精灵来:它戴着一顶圆锥形的、飘着红穗儿的帽子,就像这个帝国大小官员们戴的那种;跟随它来到人间的是两条大辫子,又黑又粗,坠得它从墙角处闪出的时候摇摇晃晃的——联军官兵们所见到的帝国官员的辫子无不像一条条破旧的草绳,拖在他们那因为常年磕头称臣而已经挺不直的后背上。

直到走出紫禁城的后门神武门,联军官兵们才如同大梦初醒般地出了一口气。在御花园北门外的小庭院里,联军举行了“阅兵式”。

俄国方队首先走过来。俄军是联军中人数最多的部队,他们也认为自己对攻占北京所付出的伤亡最大。俄军目前的占领区是内城的朝阳门一带以及皇城的北海一带。当然,俄国同时对中华帝国东北地区的占领行动也已经开始,沙皇陛下的理想是将整个亚洲远东地区都纳入他的版图。这些入侵了他国的俄军显然对自己的使命感到自负:

不能想像出还会有比他们更好更强健并且训练更得法的士兵了。在全体在场者的叫好和兴奋中,他们迈着坚定的步伐走过庭院。一部分士兵走出了皇宫,还有相当数量的士兵按照将军的命令在庭院旁边列队。这样做的目的是俄军对其他各国联军的极大礼貌,这些士兵奉命在每个国家的分队经过时放声欢呼。(同上)

当日本方队走过来的时候,负责奏乐的俄军乐队所吹奏的日本国歌突然停顿了一下,让日本官兵的步伐顿时慌乱起来。“肯定是有意的。”——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说还有“势不两立”的国家的话,那就是俄国和日本。而他们仇恨的起因就是对此刻他们脚下的这个庞大帝国国土的垂涎。

他们穿着白色制服,黑黄相间的帽子,携带着战场上所有的装备,步伐缓慢,整齐严明,悦人耳目。他们的总司令山口男爵、福岛将军和他的参谋自豪地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当日本国歌突然中断了的时候,将军把他们的目光瞪向了俄国将军。(同上)

英国方队的突出特点是军装簇新。英国人是最早侵入这个帝国的外国军队。60年前他们向这个帝国的海岸开炮的时候,其他各国也许还不大清楚世界上竟然有这么个巨大的国家呢。但是,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像原来那么美妙了,英国人有点失意,因为在攻占北京的战斗中英国人表现得并不出色。而且据说有个帝国的关键人物和俄国人有“亲密的私人关系”。为此,英国公使郑重地表示了对未来谈判前途的忧虑。

他们就像从刚打开的手提箱中出来的那样,身上的衣服都是上等料子的而不是廉价货……在《上帝保佑女王》的乐曲中,海军陆战队和威尔士火枪队经过时,旁边俄国士兵狂热欢呼和挥舞帽子的场面,表现出两个最强大的帝国之间存在的令人感动和尊重的热烈感情。(同上)

美军无论士兵还是军官的军装都比英国士兵差多了,但是年轻和朝气可以掩盖一切。美国人自认为他们比所有国家的人都“开放和文明”,从他们不主张打来打去,而主张“利益均沾”这一点上就足见他们的“绅士风度”。

俄国人用力地吹奏出《星条旗永不落》。美军军官和士兵们都穿着卡其装,只有领队的将军穿着蓝制服。他们也像英国人一样受到热烈欢呼……在欢呼声中,这些男孩们挥动他们的旗帜自豪地通过。(同上)

法国人有点丢脸,他们官兵的军装皱皱巴巴,像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惟一可以解释的是,这些法国官兵都是从炎热的、蔓延着疟疾的西贡调来的,那里的气候把他们折磨惨了,直到现在依旧没恢复过来。同样军装难看的意大利人紧跟在他们后面,当这些意大利人在法国国歌声中迈步的时候,腿脚看去显得十分的别扭,因为颂扬共和制的法兰西国歌《马赛曲》在君主制的意大利是被严格禁止的。俄国乐队手忙脚乱地更换意大利国歌,可是队伍后面还差一截的法国人不高兴了。最后总算是队伍最小的奥地利人走过来了,联军们向这个其实仅仅只有几个掌旗兵的队伍发出喝彩,不愉快的情形才得以过去。

德国人显然还是主角。他们之所以成为公认的主角的原因是悲伤的:他们的公使被帝国的兵勇杀了。这些“强忍悲痛”的日耳曼人表情严峻,“像是从一个模子倒出来的,身高和体型完全一样”。他们和美国人的自由散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为此他们的步伐显得有些笨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