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35/47页)
“有人进来了。”
他睁开眼睛。这是一间藏书室,在一座房子里面,一片寂静。他穿着他最喜欢的西装。是的,他回到现实了,相对有些放松。他扭头向后看,只见被昏暗灯光笼罩着的桌子就像梦中的记忆一样,丝毫没有改变。他们在角落里看不见门。什么声音也没有。她弄错了。他多么希望她弄错了,而她的确是错了。他又转向她,正想告诉她她错了,她却突然搂紧了他,他又往后瞅了瞅,只见布里奥妮渐渐地走入了他们视线。她在桌子旁止步,看到了他们。她怔怔地站在那儿,盯着他们。她的手臂松松地挂在两边,就像西部电影中的一位枪手。在那一瞬间,他发现迄今为止他没有恨过任何人。这是一种像爱一样纯洁的感觉,但是他极其冷静理智。并没有什么私人恩怨,因为只要任何人闯进来,他都会恨他们的。无论在客厅还是在阳台,都有饮料,布里奥妮应该在那儿——应该和她的妈妈,和她所崇拜的兄弟,和她的小表妹们在一起。她根本不该到藏书室里来,除非她想找到他,夺去属于他的东西。他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她拆开了那封信,看了他的便条,感到很恶心,而蒙蒙眬眬中她又感到被背叛了。她是来找她的姐姐的——毫无疑问,出于保护她的愿望,或者是警告她,在关着的藏书室门外,听到了动静。由于极度的无知,愚蠢的想象,以及自以为是的正直,她来叫停了。而她根本就没有必要这样做——他们已主动地分开,转过了身。此刻两个人都在小心翼翼地整理他们的衣服。一切都结束了。
菜碟早已被撤走了,贝蒂又拿来了面包和黄油布丁。大人们的那份看上去竟然有小孩的两倍那么多,这是他自己的幻觉呢,还是她的恶意?罗比颇感纳闷。利昂在倒第三瓶巴锡白葡萄酒了。他已脱掉了他的夹克衫,于是其他两个男人也可以这么做了。夜晚的昆虫不停地往窗玻璃上撞击,窗户上发出了轻轻的响声。塔利斯太太用餐巾轻轻地擦了擦脸,慈爱地看着这对双胞胎。皮埃罗在杰克逊的耳边嘀咕。
“男孩们,吃饭的时候可不准有秘密哦。如果你们不介意,我们倒想听听。”
正在说话的杰克逊,听了这话后,不由得忍气吞声。他的兄弟则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膝盖。
“艾米莉姨妈,我们想先离开一会。请问我们能够去一下洗手间吗?”
“当然可以。但是应该用‘可以’,而不是‘能够’。此外,你们去哪里,没有必要说得那么具体。”
这对双胞胎从凳子上滑了下来。他们走到门口时,布里奥妮尖叫了起来,指着他们的袜子说:“我的袜子!他们穿着我的草莓袜子!”
两个男孩子停下脚步,害臊地看着自己的脚,然后又看了看他们的阿姨。布里奥妮半站着。罗比想,这个女孩子内心强烈的感受,终于可以有所发泄了。
“你们去了我的房间,并从我的房间里拿了我的袜子。”
开饭后塞西莉娅第一次说话了,她也需要发泄一下自己的感情。
“闭嘴!看在上帝的分上,你真是个令人讨厌的多嘴婆!两位表弟没有干净的袜子,所以我拿了一些你的袜子给了他们。”
布里奥妮惊讶地盯着她,感到自己受到了伤害,受到了背叛,而伤害和背叛她的人正是她渴望去保护的人。杰克逊和皮埃罗仍然看着他们的姨妈。此刻她歪着头,微微地点了点,叫他们出去。他们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但这种小心是那么的过分,简直有点讽刺意味。他们的手刚刚离开门把,艾米莉就拿起了勺子,其他人也如法炮制。
她温和地说:“你不应该对你的妹妹那么苛刻。”
在塞西莉娅朝向她妈妈的时候,罗比发现了她腋下的一丝汗水,他不禁联想到了刚刚割过的草坪。不久,他们就能够到外面去了。他阖眼了片刻。一盒两品脱的奶油蛋糕放在他的边上。他在想,他是否有力气把这个蛋糕拿起来。
“对不起,艾米莉。但是她一整天都有点儿不大对劲。”
布里奥妮像个成人似的沉稳地说道:“照你来说,那种反应似乎有点太强烈了。”
“什么意思?”
罗比知道,这是一个不该问的问题。在她的这一人生阶段,布里奥妮正生活在从婴儿室到成人世界无以言状的过渡之中。她难以预测,反反复复地跨越这一空间。在目前的情况下,她不过是一个愤怒的小女孩,并不是那么危险。
事实上,布里奥妮自己也不明白她自己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罗比不可能明白这一点。他只是尽快地想换一个话题。他转向坐在他左边的罗拉,说了一句针对所有人的话:“他们是好小子,你的两个兄弟是好样的。”
“哈!”布里奥妮毫不留情,决不给她的表姐说话的时间。“那证明你根本不了解他们。”
艾米莉放下她的调羹。“亲爱的,你要继续这样子的话,我就不得不要你离开餐桌了。”
“可是瞧瞧他们对她做了些什么。抓破了她的脸,扭伤了她的胳膊。”
所有目光都定格在罗拉身上。她雀斑点点的脸庞越发黝黑,使她的伤疤显得并不那么明显。
罗比说:“看上去还不那么糟糕。”
布里奥妮怒视着他。她母亲说:“是小男孩们的指甲挖的。我们给你涂些药膏。”
罗拉显得很勇敢。“其实,我已经擦了一些了。现在已经感觉好多了。”
保罗·马歇尔清了清嗓子。“我亲眼看到的——必须将他们分开,把他们从她身边拉开。我得说我很惊讶,哪有那样的小孩子。好吧,他们居然欺负她……”
艾米莉已从她的座椅上站起身。她走到罗拉的身旁,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看你的手臂!哪止擦伤了,整个手肘都乌青了。他们到底怎么伤害你的?”
“我不知道,艾米莉姨妈。”
马歇尔又一次倾靠在椅背上。他在塞西莉娅和罗比的脑袋后面,对着这个用泪水汪汪的眼睛凝望着他的小女孩说道:“你如实告诉姨妈,这并不是一件害羞的事情,你可知道。你很勇敢,可是你触了霉头。”
罗拉强忍住不哭。艾米莉将她的外甥女搂在腰间,抚摸着她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