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斯沃斯·托黑(第58/72页)
“有一段时间,你的事务所雇用了洛克先生?”
“是的。”
“你发现自己不得不解雇他?”
“是的……我解雇了他。”
“因为不胜任吗?”
“是的。”
“对于洛克先生后来的职业生涯,你能跟我说些什么吗?”
“噢,你知道,职业生涯是一个术语,就成绩和数量来说,我们事务所任何制图师的工作都比洛克先生多。我们不能把仅仅设计了一两幢楼的人称为职业人。每一个月,我们都要建起许多建筑。”
“你能向我们提供一下你对他工作的专业性意见吗?”
“噢,我认为不够成熟。有时令人瞠目结舌,甚至非常有意思,但是从本质上来说——不够成熟。”
“那么洛克先生不能被称为羽翼丰满、能够独立翱翔的建筑师?”
“和罗斯通·霍尔科姆先生、盖伊·弗兰肯先生、高登·普利斯科特先生相比——不是。当然,我这样说是公正的。我认为洛克先生确实有很大潜力,尤其是在解决纯工程学难题方面。他也许有他自己独到的地方。我已经尽我所能跟他谈过了这点,我已经尽我所能帮过他了,我诚心诚意做了这些。但这就像和他最钟爱的那种强力水泥板谈话一样。我就知道他会遇上这种事。当我听说客户最终起诉了他,我一点儿也不惊讶。”
“你能告诉我们洛克先生对顾客是什么态度吗?”
“噢,问到点子上了,这是全部问题的症结所在。他不在意客户想什么、希望什么,他不在乎世界上任何人想什么、希望什么。他甚至理解不了其他建筑师为何会在意。他甚至不会给你解释,这还不够……他也不会给你一点点儿尊重。我不明白竭尽全力取悦人有什么错误,我不明白渴望友善、喜欢受欢迎有什么错误。那为什么是错误呢?你为什么要人们为此嘲笑你呢?而且是自始至终地、一刻不停地、日日夜夜地讥讽你,不给你留下片刻的宁静,就像是水刑。你知道,那可是将水一滴一滴不停地滴到你的头盖骨上。”
听众开始意识到彼得·吉丁醉了。律师皱了一下眉,证词本来已经被预演过,但现在却跑题了。
“噢,现在,吉丁先生,也许你应该告诉我们洛克在建筑学上的见解。”
“如果你想知道,我会告诉你的。他认为,谈到建筑的时候应该脱掉鞋,跪下来,这就是他想的一切。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呢?这和其他任何的事情一样,不是吗?对建筑用得着顶礼膜拜吗?我们为什么必须那么紧张呢?我们只是人。我们想要生存。所有的事情为什么不能简单容易点呢?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成为某种伟大的英雄呢?”
“现在,吉丁先生,我认为我们有点儿偏离主题了,我们……”
“不,我们没有。我知道我在说什么。你也知道。他们全都知道。这儿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我正在谈论那座神庙,难道你不明白吗?为什么挑选一个魔鬼建造神庙?只有非常人性化的人才适合去做那件事。一个理解……并且宽恕的人……宽恕的人……那正是你要去教堂寻找的——被……宽恕……”
“是的,吉丁先生,但是说说洛克先生吧……”
“噢,洛克先生怎么样?他根本不是一个建筑师,他一点儿也不优秀,我为什么会不敢说他一点儿也不优秀呢?你们为什么全都害怕他呢?”
“吉丁先生,如果你不舒服的话,我们先停下来,好吗?”
吉丁看着他,好像清醒了。他尽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过了一会儿,他说话了,声音平淡,很顺从:
“不,我很好,我要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你想要我说什么?”
“你能否告诉我们——从专业方面——你对被称为斯考德神庙的建筑结构有什么看法?”
“是的,当然。斯考德神庙……斯考德神庙规划十分不明确,这导致了一种空间上的混乱,没有整体上的平衡。它缺少对称感,比例不合适。”他语调毫无变化地说着,脖颈僵直,尽力不向前垂,“它比例失衡,和布局的基本原则矛盾,整体的效果是……”
“请大声点儿,吉丁先生。”
“整体的效果是粗鲁浅薄,没有建筑常识。它表明……它没有设计感,没有原始的美感,没有创造和想象力,没有……”他闭上了眼睛,“……没有艺术上的完美……”
“谢谢你,吉丁先生,这足够了。”
律师转向洛克,加重语气说道:“你有问题吗。”
“没有。”洛克说。
第一天审判结束了。
那天晚上,马勒瑞、海勒、迈克,恩瑞特和兰森聚集在洛克的房间里,他们没有事先约定,但是都来了,受同一种感情的驱使。他们没有谈论审判,但是也没有故意回避这个话题。洛克坐在制图台上,和他们谈论着塑料工业的未来。突然,马勒瑞毫无原因地哈哈大笑。“怎么了,斯蒂文?”洛克问。“我只是想到……霍华德,我们来这儿是为了帮助你,让你高兴起来。但相反,却是你在帮助我们。你正在支持你的支持者们,霍华德。”
那天晚上,彼得·吉丁在一家酒吧的桌子上半趴着,一只胳膊摊在桌子上面,脸枕在胳膊上。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证人继续替原告作证。提问都是从证人的职业成就开始的。律师就像一个专业的新闻发言人那样引导着他们。奥斯顿·海勒简短地评述道,建筑师们一定会为能站到证人席上而战,因为这是他们寂静的职业生涯中能够引人注目的最好方式。
证人中没有一个人看洛克,但他看着他们。他倾听着证词,对每个人说:“没有问题。”
罗斯通·霍尔科姆站到了证人席上,领带飘飞,拄着一根镶着金头的拐杖,外表极像一个沙皇大公或者啤酒花园设计者。他的证词又长又有专业性,可归纳如下:
“这些纯属一派胡言,全都是些孩子般的谎言。我不能说我对霍普顿·斯考德先生非常同情。他应该更明白,这是科学事实。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风格是唯一和我们时代相适宜的,如果我们最好的人,像斯考德先生,拒绝认识这一点,你还能从各式各样的暴发户、所谓的建筑师和一帮乌合之众那里期望什么呢?文艺复兴已经被证明是所有礼拜堂、神庙和大教堂里唯一被许可的风格。克里斯多夫·列恩爵士怎么样?笑笑就忘了吧。记住所有时代最伟大的宗教纪念物——罗马的圣·彼得大教堂。你要在圣·彼得上做手脚吗?如果斯考德先生没有明确地坚持文艺复兴,他就该得到他应得到的一切。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