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二(第17/25页)

他们威胁到这个社区的每个人,于是次日人们要在人行道上举行一次大会来讨论这个问题。人们都从附近的公寓和房子里出来。我受到了邀请。原先隔绝市民生活与人行道上生活的无形障碍彻底被推倒了,这表明这些孩子已经构成多么严重的威胁。

次日下午我出去了,小心地将雨果留在我的卧室里,锁上门,拉下窗帘。

这是秋天的一个下午,太阳已低垂,阳光冷冰冰的。到处枯叶飘零。我们站在一起,黑压压一大片,有五百多人,还不断有人加入进来。在临时用砖搭起的小讲台上,站着六个领导人。艾米莉跟杰拉尔德一起站在上面。

讨论还没有开始,作为大会议题的那帮孩子也到了会场,离开一点距离站着听。此时他们有四十来人。我记得我们因他们和我们在一起而深受鼓舞,这也许形成了一种全体居民的感觉?至少他们懂得这里要开一个和他们有关的会议。他们已听到了这些话,而且以和我们相同的方式理解了这些话……然后,他们就开始跺着脚走来走去,嘴里唱着:“我是城堡里的王,你们是肮脏的流氓。”这真可怕。他们把这首古老的儿歌当作战歌来唱,他们把内容当真了。可还不止这些,我们都能感觉到这些脱口而出的歌词有多么熟悉,事情改变得多么快,我们会改变……已经改变了——那些孩子就是我们自己。我们知道这一点。我们绷着脸,闷闷不乐地站在那里听。杰拉尔德开始描述有关情况时,那带嘲弄意味的尖声歌唱一直伴随着。与此同时,人群中还存在着一种忧虑和不安,不只是由于这些孩子的在场,还由于我们的私心杂念。因为这里的情况就像平日里所谓的“群众集会”,我们有充分理由惧怕这样的会议。我们最为担心的是引起当局注意——当局应该很警觉。杰拉尔德还是那样措辞得当,说明事情的本质所在——拯救孩子是为我们所有人着想。而我们肩并着肩站着,再次听一个人站在讲台上对我们讲话,心里想着这样的近郊居住区有很多,这里只是其中一个居住区里的一条街,我们的自在习性——眼睛里只有我们自己,只有我们的人行道和那里活力非凡的生活,是能够应付上述担心的一种方式。这种方式很有用:我们不值得关注,这个城市大着呢。明智的话,我们就能继续过我们不稳定的生活,明智的话,他们(当局)就注意不到我们。他们始终不渝地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但他们仍旧不会容忍焚毁房屋或街道,不能容忍威胁到每个人的无法无天的孩子帮。我们中间有他们的密探。他们了解事情的进展。

也许我这里描写的只是这个社区发生在我们中间的事情,我不能足够清晰地描绘此时我们这个不同寻常的社会怎么运行……毕竟它是在运行。尽管日常生活简直都快消亡了,或被新的形式所取代,笨重、迟钝、更加难以协调统一的政府机构却一直在继续运行。几乎每个有工作的人都在行政部门上班,我们普通百姓当然要开玩笑说:政府机器保持运转就是为了让有特权的家伙能有工作,领到工资。这话反映了某种真实情况。政府真正做的就是适应发生的事情,但自欺欺人地假装开创了这些事情。为数众多的法庭在继续工作,法律程序要么烦琐拖沓,要么出人意料或异常严酷,就仿佛法律实施者只有对自身程序和惯例失去了耐心,才想做点什么给人以深刻印象。因此法律可以突然被彻底废除、宣布无效和重新制订,然后替代的法律运转起来还像以前一样笨重、费劲。虽说政府一直在采取紧急手段腾空监狱,但监狱还像以往那样满满当当。犯罪事件层出不穷,似乎每天都有新的、未曾预见的犯罪类型出现。少年管教所、教养院、福利之家和养老院的数量都激增,成为野蛮和可怕的场所。

所有事情都在运行。以某种方式运行。可以擦个边儿,在当局容忍的某个范围内做,而在另一范围就不行了。开这种大会远远不只是擦边的问题。警方的一长溜警车很快就会到达,把这些孩子拖走,监禁到一个他们在那儿活不了一周的“家”里。凡了解他们情况的人,都会对他们怀有怜悯之心。我们中没有人希望他们在那样的“家”中被关到死,但我们也不想(我们不能容忍)让警察光临本地,那样的话,官方就会注意到这里有上百个不合法的事。住在房子里的人并不拥有这些房子;享用花园里生长的食物的人是无权吃这些食物的;废弃楼房的底层供马和驴居住,它们是无数非法经营的小生意的运输工具,那些小生意致力于巧妙地调整和改装各种过时的技术;还有养火鸡的小农场、养鸡场、养兔棚,如同雨后春笋一般生机勃发,所有这些新的生计都是非法的。它们都不该存在。官方对它们视而不见,当“他们”被迫去关注这些事务时,他们就派军队或警察把它们全部肃清。这样的光临会在新闻标题、大篇幅公告和新闻广播中这样被提及:“某某街今天进行了清除行动。”大家都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并庆幸这事发生在别的街道。

大家最害怕的就是这样的“清除行动”,可我们还聚众集会引诱“他们”到来。杰拉尔德情绪异常激动地继续说着,好像讲话本身就能解决问题。他的观点是:对付这些“孩子”的唯一方法是把他们分开,把他们一个、两个地分给各个家庭。我记得当时从这帮孩子那里传来嘲笑声,他们脸色苍白,表情非常气愤。他们不跳那可悲的战争舞蹈了,而是站到一起,脸都朝外,准备动用武器。

一个年轻人从众人的头顶上冒出来,他搂着一棵树的树干,趴在树上。“我们这么做为了什么呢?”他喊道,“要是他们现在来了,我们就都完了,别去管那些孩子了。要是你们想知道我是什么想法,我们应该通知警察,让警察来解决这个问题。

我们没法对付的。杰拉尔德试过的,杰拉尔德你是不是试过了?”

他从树干上滑下来,消失了。

此时艾米莉说话了。好像是有人请她说的。她站在那摞砖头上,神情严肃、忧虑,她说道:“你们能期望什么?这些孩子在自卫呢。他们学会的就是自卫。也许我们应该坚持下去,继续帮助他们?要是你们想这样,我愿意效劳。”

“不,不,不。”人群里到处传来喊“不”的声音。有人喊道:“看样子他们已打断了你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