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工作(第43/51页)
不用上班的大段空闲时间都被她用来看书,有时闷了也推开窗透口气。元宵节将至,夜晚来临的时候满街都是舞龙灯的长龙,咚咚的锣鼓声喧天,俯看下去,仿佛众生繁华,人人幸福满足,但这样的热闹却不属于她。
这样孤单寂寞的时刻,很适合用来回想一些事和人,可是她不能想,也不能回忆。
她呆呆地看了许久,直到季南琛的电话打过来才回过神。
“子言,再过两天我要回学校了。你今晚有没有空?我拿一些考研的资料给你。”
这么快?她生出了些许淡淡的怅惘,“好。”
季南琛家她还是第一次来,因为知道他父母不在,倒也不是很忐忑。
“他们散步去了,没有一两个小时不会回来。”季南琛如是解释。
“我都不知道你家是住部队大院的。”子言很新奇。
他侧头看她,嘴角抿着一丝笑意,“干吗,害怕了?”
子言笑起来,“你小时候不听话的时候,你爸爸是不是会掏出枪来吓唬你?”
“那倒没有。”季南琛好像认真回想了一下,“不过我小时候很皮,有一回把我爸的枪拆得七零八落,后来拼不回去,挨了一顿揍倒是真的。”
子言捂着嘴扑哧笑起来,这样的季南琛,倒是闻所未闻。
“你先坐一会儿,我马上就来。”季南琛的目光闪动,含着满满的笑意。
子言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打量起他的房间,整洁,干净,一丝不苟,连书橱里的书都摆放得井井有条,几乎没有什么缝隙。
她的目光在一排排书中漫无目的地扫过去,又扫过来,无意之间看见一个熟悉的书名,心头忽然微微震荡起来。
像中了蛊一般,她抬手抽出那本书。包书的封皮看得出是新换的,主人看起来很爱惜这本书,似乎常常翻阅。子言拿在手里轻轻一翻,某一页便豁然出现在眼前,书页不是很平整,有些皱褶,仿佛被水浸湿过晾干后的感觉,中间一行缺损了两个字,在白纸黑字中显得有些触目。
一张看起来有些眼熟的卡片夹在这一页当做书签,她反复看了又看,似乎在哪里瞧见过,最后终于想起来,记忆里有一个声音穿越了重重时光呼啸而来,“如果是她,她会喜欢这张可爱一点的。”
她想起,那是自己的声音。
心房咚咚跳动起来,配合着季南琛越走越近的脚步声,如同雷震。她手忙脚乱地把书塞了回去,镇定了好一会儿才回头看他。
“尝尝看,我做的冰沙。”季南琛仿佛没有发现她的心虚,面容很平静,只是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却让子言无端觉得他在审视着什么。
她掩饰地拿起汤匙,舀了一小勺送进嘴边,舌尖一凉,有股淡淡的桂香四溢开来。
“啊,这是……”她惊喜地抬头。
“南京的雪,加了点桂花和蜂蜜,喜欢吗?”他的眼睛里闪动着光芒,有最温柔的笑意流转在其间。
感觉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脸上一停的瞬间,子言忽然觉得后脑一酥,有什么热流从手心一直传递到胸口,暖烘烘的,懒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一直郁结的惆怅就这样被一缕缕扯散了。
她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味点头。
“还记得咱们复读那年的冬天吗?也下了一场小雪。我用玻璃瓶在阳台上接了一天,才装了一小瓶想给你一个惊喜,”他的唇边含着笑意,像是在回忆什么,“结果惊喜没送成,我正给你打电话的时候,那瓶子被我妈不小心给打碎了。这个心愿,居然到现在才算了结。”
突然抑制不住地战栗起来,她知道自己的手在发抖。
房间里的灯很明亮,映着他的脸庞,他的眼睛,他乌黑的鬓发,他整个人有如被淡淡一圈光晕围绕着,并不耀眼,却叫人忽然之间睁不开眼睛。
“季哥哥,我很开心,谢谢你。”她喃喃地说。
“子言,”他伸过手来,握起她的手。她的手指纤长白皙,握在他的手里并不见局促,他凝视着她的手,叹息一声,“你开心就好。”
他的手指无意地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她不敢动,听见他温和的声音,流水一样从心底掠过去,“说好的,明天我陪你放烟花。”
“嗯。”她知道不应该,但眼里还是涌起大团的水雾,将视线模糊,像有无尽的忧伤弥漫过来,像要将她灭顶。
莫向横塘问旧游
从子言家所在的小区出去,隔着一条马路不远处,便是缓缓流淌的一条小河。有时站在窗口便能感觉到凉凉的水汽从河面吹来,隔岸便是灯火辉煌的一条步行街,彩灯如明珠闪烁,黯淡了满天的星子。
河边有个废弃不用的桥墩,凸起在平台上,很像古时候的码头,正好用来当放烟花的平台。平台下河水流动极慢,倒映着两岸的灯光,平静得像面镜子一般清晰。
烟花是那种小礼炮,升空之后即刻轰然四散,无数细碎火花爆裂间转眼湮灭,无声无息地散入漆黑的夜空。斑驳的光影投在身旁季南琛的脸上,他微微仰着头,下巴的轮廓异常明晰。
心中有极酸的涩意,如藤蔓曲曲折折伸展弥漫。他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回过头来,那样温柔地与她四目相接,连时间都仿佛停滞。子言忘了要移开视线,看得有些怔仲。
“怎么了?”是他温和的声音。
几乎没有办法抑制如潮汹涌的思念与悲伤,“ 太过美好的东西都好短暂,我们以后还是不要来放烟花了。”
他眼里的光暗了下来,好一会儿才苦笑起来,“好。”
他苦涩的表情令她的心柔软而不安。
“明天我就要走了,常联系。”最后他说。
“季南琛!”她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
“嗯?”他的唇边还挂着未散去的惆怅笑意。
她看着他,欲言又止,两个人离得那么近,近到似乎超出了安全的距离,近到可以看清楚对方眼底的微光。
他似乎了解她要说的话,含着温煦的笑容抚慰她,眼中如同盛放璀璨的烟花,“没关系,子言,要加油,我会在南京等你。”
“好!”她含着眼泪,也微笑起来。
然而这笑意瞬间就僵在了嘴角,在季南琛身后的夜幕里缓缓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