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色中饿鬼真罗刹(第2/3页)

然而此人是张文澜。

她从来不敢小瞧张文澜的脑子。

虎落平阳也未必毫无反抗之力的阿澜公子。

姚宝樱思考一瞬,默默放下了自己手中那茶盏。

她听到空气静谧中,青年几不可闻的松口气的呼吸。

姚宝樱忍不住,托腮弯眸,似笑非笑地趴在桌上看他。

她不在乎那盏不能喝的茶盏有什么问题了,她只觉得他松口气的呼吸声都能被他这很差的武功出卖,而这种人,还敢走到她的世界中来……张文澜是小瞧了他们江湖人,还是别有目的呢?

张文澜乌眸清黑,在她的打量之下,他面不改色。

姚宝樱笑吟吟:“先前还在汴京时,是谁哭着闹着要和我走?如今又是谁,哭着闹着不肯乖乖跟我走?阿澜公子如此善变,真让人伤心啊。”

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那种明亮的、热烈的光华,让张文澜骨血汩汩,微有沸腾之意。

而他一想到她为何如此,自己跳得滚热的心脏,便重新冷了两三分。

张文澜从容极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如今你为刀俎我为鱼肉,境遇完全调个头,想来樱桃心中满意至极。”

姚宝樱眸子微冷。

她想到了先前他在汴京时囚禁她的嘴脸。

姚宝樱道:“不错,我此时痛快极了。”

张文澜淡道:“樱桃若痛快了,我自然也跟着痛快。”

姚宝樱静静盯着他。

她仍趴在桌上看他:“先前你囚我的时候,我百般想方设法试图逃命。但我看阿澜公子此时有主意得很,不挣扎不逃跑,还整日说些怪话试图激怒我。你看起来,比我当初怡然得多。”

他眸子轻轻眨了下。

他轻声:“不错。”

姚宝樱几乎被他的厚脸皮气笑。

而他之所以怡然——

姚宝樱若有所思:“你觉得我对你有情,你觉得我舍不得伤害你,是不是?”

张文澜怔了一下,抬头看她。

他意外:“你对我有情?你舍不得伤害我?”

姚宝樱:“……?”

她拍桌间坐直身子,几乎要扑过去掐他:“你失忆了吗?要我帮你回想回想你我之间的纠葛吗?”

她当真是武功高手,说话间,张文澜感到一阵轻烟拂过,下一刻,他便被她扑倒床上。她赫然趴跪他腿间,俯身正扣住他肩膀,眸中因怒火,而盛着冰雪火焰一般的亮光。

摘下那莲花帽后,姚宝樱俯身睥睨他,何其生机勃勃。

他的呼吸因此凌乱三分。

他攒紧床单,面色不改。

姚宝樱俯下身,贴在他耳边。她的呼吸几乎贴上他,却在关键时刻停住。

姚宝樱轻声:“你将那几位被你骗到的‘十二夜’,藏到了哪里?”

她的气息拂在他鼻尖,他攒紧床单的手指微微发白。

他仍是温和冷淡:“你猜。”

姚宝樱:“堂堂钦差大臣暗

访民野,不失傲慢。你们与霍丘开战,还敢在此时得罪江湖。阿澜,你胆子真的很大。”

张文澜垂下眼:“不过是听君令,为君分忧。‘十二夜’这样强大的力量,我可以不杀,但必须被朝堂所用,不能凌驾于朝堂之上。”

他又颇有怨怼:“我已为此让步,你倒是步步紧逼,为了他们,竟然囚禁我。”

姚宝樱道:“你若是不肯说出你把他们关在哪里,我便日日夜夜这样缠着你,关着你,让你什么也做不了。”

她口不择言:“你就与我绑在一起,哪里也别想去了!”

张文澜扬眸。

他似笑非笑:“求之不得。”

姚宝樱顿住。

她半晌低声:“阿澜,你为朝堂,我为江湖。各自立场不同,至今难以调和。我不欲伤你,只能用这种方式强行与你绑定,妄图从你身上寻找蛛丝马迹,让江湖可在谈判时,并非由朝堂成为一言堂。

“阿澜,你莫要因此伤心,疑心我对你无情。”

张文澜怔忡看她。

他望着她清宁无比的眼睛,攒着床单的手指发抖间,那点儿若有若无的欲念渐渐消弭,胸臆间升起来的时快时慢的情愫——

叮咣间,他抬起手,抚摸少女面颊。

好一会儿,他哑声怨恨:“你是用这种手段对付我,想要我心软后退?”

姚宝樱愣一下,道:“不,我是真心……”

他一下子抬臂,捂住她嘴。

他恼道:“不许说。我不想听。”

姚宝樱定定看他,半晌,她在他垂下的颤动睫毛动作间,迟钝地了然了他的动摇。

她为此惊讶,又心中柔软。

叔叔伯伯姑姑婶婶们总告诫她,说张文澜是恶鬼,是怨魂,是本应死了的怪物被她拉回人间。她若想清明此生,安然此世,便不应与一个来自朝堂的鬼怪常日纠缠,日夜厮混。

他们告诉她,张文澜是改不了的,是天生像玉霜夫人一样阴森诡谲的。

“十二夜”如今已知玉霜夫人还存活于世。

他们虽尚未知晓当年太原之战的背后阴谋,但在云虹从霍丘传回只言片语的情报后,所有人都在提醒姚宝樱远离张文澜。

他们为她安排了更好的出路,他们觉得少年男女若要谈情说爱,何不选择南周皇太子,赵舜呢?

江湖人可选择的朝堂,并不是只有北周,他们还有南周那个选择。

如今局势诡谲,北周神秘的钦差大人暗访民间,“十二夜”一一失踪……这位钦差大人在其间出了什么力,不得而知。而既知他为朝堂做事,江湖怎能不为此提防?

他们都怕他、畏他、厌他,视他为异类,并为了宝樱好,警告姚宝樱远离。

云虹甚至告诫她不要来余杭。

但是……姚宝樱轻声:“我不会让阿澜公子伤心,不会让阿澜公子掉一滴泪。”

她喃喃:“说好的誓言既然已经想起来了,怎能不遵守。说好一起走的路,怎能因同伴非尘世所喜的良人,而就此丢弃。

“已经做错了一次的事,我怎能再错呢?”

床榻之间,帷帐飞扬。

院中的花香徐徐拂来,余杭的秋日,总与中原此时的冷肃不同。

张文澜垂着眼:“你在说什么?”

她手按在他脖间颈脉间,自然感受到了他急速跳跃的心跳。

他面颊一点点升温,绯红之色染上白颊,朱唇也有了热度。她真的很好奇,他知不知晓他虽然情绪难言,但一旦生情,执拗劲头,总在过白皮肤间昭然若揭?

就像他这般聪明,应该听懂了她的话吧,却还在装不懂。

是骗她再说一次呢?

还是坏蛋有别的主意?

姚宝樱弯下腰,在他耳边认真道:“张文澜,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