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太子赵潜已死,荣王……
太子赵潜已死,荣王赵塬就藩,二皇子赵擎乃是外族舞姬所出,生来就没有继任大统的可能。赵鄞曾以为,自己理所应当继任嗣位。无论是出身还是排序,他都应当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
哪怕父亲从来就不曾正眼瞧过他,但这些年来,他仍努力收敛性情扮演一个乖顺的儿子,在适当的时候挺身而出为父皇、为国朝排忧解难。
他以为总有一天,父皇瞧在他这份孝心份上,瞧在他多年的劳苦功高份上,会予他应得的回报。他以为只要肃清了所有向上攀登路上的障碍,最终一定能得到自己最想要的那个位置。
可他未曾算到,赵潜会留有一个遗腹子。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他英明神武的父皇,宁可将江山托付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都不肯留给他。
皇孙归宗,本就引得朝中震荡。就在几日前,他得到一个秘密的消息,说是皇帝有意在上元宫宴、群臣面前,宣旨指定太孙为储君。
他自然不能容许这件事发生,一旦旨意颁布下来,他就彻底与那个位置无缘。这些年的委屈求全,退让隐忍,就全都成了笑话。
届时全天下的人都会耻笑他,说他输给一个小儿。
他不能任由那个不该出现的孩子坐上太孙之位,不能继续忍受在他人座下俯首称臣。
这些年他应得而未得的一切,他要亲手抢回来!
永王府铁甲包围皇城的时候,天还未亮。无人的街巷静悄悄的,铁器刮在青石路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昨晚明月楼设宴,朝中几个受器重的将领还昏睡在温柔乡中。在无人注意的甬道上,无数人影悄声攒动,逼近宫城。
叫开宫门的是道八百里加急的战报,“北疆急报,珞弋部联合西金部族犯境!快快知会皇上!”
睡眼惺忪的禁卫站在城楼上,努力朝下细瞧,一人单骑立在稀薄的晨雾中,阴云笼着天地,漫天飘飞的雪片迷着人眼。
厚重宫门徐徐开启,那一人一马如离弦之箭,飞速奔入门内。
旋即便闻破空声响,楼上的禁卫蓦地张大了眼睛,只见数百只羽箭齐发而来,穿透雪幕直取楼头。
箭矢上绑着浸满火油的干草,一落地便燃起一片火海。
数不清的马蹄飞跃过火线,喊杀声震天,惊了静谧宫城内无数人的美梦。
消息传入后宫时,正是黎明时分,黑压压的浓云遮在瓦顶,更远的地方只瞧得见滚滚浓烟。
“快,把皇孙带进来!”
太后早已惊醒,头上来不及簪戴,苍苍白发用一根素银簪子随意挽起。不着妆的脸上透出平时瞧不见的憔悴病色。
话音刚落,赵成就被几名宫人簇拥进来,他脸色有些苍白,因着方才奔走太快,额上微微见汗。每逢十五原是该他泡浴温泉水的日子,也是发病最频繁的时候。
“成儿,过来。”
太后朝他招了招手,赵成乖巧地走近,跪坐在她脚边。
大殿内静的可怕,宫人们个个敛气屏声,生怕外头那些不要命的反贼冲杀进来,带累了自己。
赵成一言不发,伸手扣住太后的手背。
太后坐在炕前,侧眸打量着面前这个沉默的孩子。他生的比寻常十来岁的孩子弱小,但胆子并不小,这样危急纷乱的时候,也不见他面上有半分怯弱之色,若是换成旁人,只怕早已吓得哭出来了吧?
此刻他面容平静,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紧紧盯着门窗方向,作出谨慎戒备之色。
太后悲哀地想到,这样慌乱危急、生死难料的时刻,这孩子已不知经历了几回。
从小生长的环境就是那样动荡不定,许多人想要他的命,他又在无数的明杀暗害之中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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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势凶猛,半空中弥漫着挥不散的浓烟。
一顶软轿在厮杀声中停到乾元殿前,铁甲侍卫恭敬地掀开轿帘,内里踏出一只一尘不染的羊皮靴子,踩着宫监的背脊步下轿子。
“王爷!”
“王爷!”
此起彼伏,恭敬的呼喊,无数人折腰而跪,在永王面前让出一条道来。
永王脚步不停,踏阶走入乾元殿内。
寒风卷着浓烟,在开敞的大殿内回转。
皇帝被一名老监扶着,趴卧在床脚剧烈地咳嗽着。
自打春天中了慢性毒后,皇帝的身子骨就越来越差。饶是用世间最昂贵珍稀的药材培补着,也难以回到从前的程度。
有些不详之语,太医们不敢说。但皇帝自己清楚自己的情况,大限将至、时日无多。
他们赵家的人,少见长命之辈。上一代君王,他的父亲,也只活到了五十七岁。如今到他这里,花甲之年,有子有孙,四海升平,邦国安定,于他,也算没什么遗憾了。
他使劲地咳嗽了一阵,在长剑刮地的尖锐声响中缓缓抬起了脸。
他第一次,仰望自己的第三子。
几个儿子里头,这个孩子自小就最性急。沉稳不足,急躁冒进,他早年有意磨杀他的性子,希望能引导他成才,辅国安邦,做他兄长赵潜的左膀右臂。
终是令他失望,这个孩子长到如今,近而立之年,仍是如此的鄙劣不堪,连逼宫弑父这样的事都做出来。
永王居高临下地望着老迈的父亲,从他眼底看到自己从小到大看过无数次的那抹轻视和失望。
“事到如今,我在你眼里仍是一无是处?——”强行按下心底汹涌的恼恨,永王抽剑出鞘,剑刃抵住皇帝的脸。
“从小你就看不起我,视我为无物,你心里头只有你那宝贝儿子赵潜。”永王朝前走了两步,冷笑道,“又如何?赵潜早就死了,连鬼魂都不知被打落了哪一层地狱。如今站在你面前的只有我,只有我这个你一向瞧不上、一向厌恶至极的儿子。”
皇帝咳了两声,默然闭上了眼睛。
永王被他的态度刺痛,手中剑刃一翻,逼近皇帝颈中,“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皇帝牵起嘴角,低笑起来,“朕早说过,你天资有限,不是治国那块料。劝你早些歇了心思,莫打皇位的主意,你偏不肯听。如今走上这条路,朕丝毫不觉着意外。”
“你天生就是凉薄鄙陋之人,与你那浣衣局出身的母亲一般……鼠目寸光,朽木难雕……”
“住口!”永王手里的剑颤了颤,眼里泛着赤红的血丝,狠狠瞪住面前的人,“你还敢提我母亲,你还敢提她!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无能,约束不住后宫,我母亲如何会惨死?我又如何会小小年纪就失了庇护?你可知道我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可知从小长在别人的阴影之下究竟有多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