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不适(第2/3页)
前些日子商量给三房的院子开设小厨房,祝琰就将蓼香厅这边的伙房停了。
她镇日各处料理,宋洹之又多数在衙门,两个人几乎没什么机会吃小厨房的东西。留了个婆子能治些简单的点心粥食能温个汤给驰哥儿也就够了。
院子里简省些活计和人手,她也能少操心几样事。
许氏进门后,三房那边就由他们小夫妻自己管着,又能多少帮衬她些,能比从前轻松不少。
吩咐了几件紧要事,祝琰把余下的琐碎事交给张嬷嬷拿主意,自己带着贴身侍婢往上院那边去。
乳娘抱着驰哥儿跟出来,用厚棉被裹着的小人儿张手就朝祝琰这边扑。
孩子正是玉雪可爱的时候,养的又白又胖,两颗眼睛好似水洗过的黑葡萄,澄净得不得了。
祝琰一瞧见他心便软成了一滩水,从乳娘手里接过孩子,自己抱着走了一路。
她隐隐觉着后腰有些酸痛。
起初还以为是昨晚,本就疲乏,还那样不加节制。
在上院站着跟族里的女眷寒暄几句,后背疼得针扎似的,过去从没试过这般。
许氏在闹哄哄的气氛中走进屋来,一向爽朗大方的姑娘,在众人一脸“过来人都明白”的笑容里羞得抬不起头。
祝琰的手被许氏紧紧攥着,新妇整个人依偎在她身侧,小声向她求救,“二嫂嫂快帮帮我……”
祝琰含笑替她挡住了几个婶娘,催促众人落座用茶。
侍婢拿来铺垫,摆在明堂正中。
祝琰牵着许氏的手,将她带到嘉武侯夫人跟前。
“给母亲敬茶吧。”祝琰温柔地拍拍许氏的背,后者乖觉地弯身跪下去,从侍婢手里接过茶盘。
昨日已经叩过首,今日却又不同些。
昨天的许氏是许家送进门的闺女。
今日的许氏已是宋家三房的少奶奶。
嘉武侯夫人眼角有些湿润,心里生出几分感慨。
这个女孩儿自小常在她跟前,在两家长辈的期许中长大,如今终于嫁入进来,同他们成为一家人。
她身后那个该领她进门,向她介绍亲眷的人,原本应是长房的葶宜。
时移世易,沧海桑田。
死的死,散的散。
这满堂的喜庆热闹,他们终究是看不见了。
一双温热的手,落在她臂弯,侧过脸去,见是祝琰。
搀扶着她,用温柔平静的目光注视着她,提醒她收拾心绪,接过新妇奉上的茶来……
嘉武侯夫人对祝琰笑了笑,眼底快要泛滥的水光退去,慈爱地笑着接过新妇的敬茶,她听见新妇又羞涩又欣喜地唤了声“母亲”。
“好孩子。”嘉武侯夫人微抬眼,韩嬷嬷立即奉上早已备好的见面礼,交放在许氏身后的侍婢手里。
侍人抱着铺垫来到下一个长辈跟前,祝琰弯身去扶许氏的时候,背上陡然剧痛起来,眼前跟着黑了一片,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重新站定。
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新妇身上,几乎没人注意到她的不妥。
新妇行跪拜礼的时候,祝琰忙退后数步,借着吩咐事情的由头躲到了无人的角落。
她扶着柱子努力平复呼吸,好一会儿才觉着那抹剧烈的疼痛稍缓。
过往也有因他孟浪而被弄伤的时候,多是皮外小伤,或是失手攥得淤青,她皮肤娇细,又薄嫩,很容易留下唇齿捏揉的痕迹,往往两三日也便好了,从没试过这样痛法。
屋里爆出一阵哄笑,祝琰忙调整状态,深吸一口气转回头去。
原来是位长辈姨母打趣许氏,新妇被闹得红着脸抬不起头,觑见祝琰进来,忙可怜兮兮地以眼神向她求援,片刻又被女眷们团团围住。
人群之外,嘉武侯夫人身边的韩嬷嬷扶住了祝琰的手臂。
“夫人瞧您脸色不好,叫我过来问问。奶奶可是晚上着凉了?”
祝琰抬起脸来,正对上嘉武侯夫人投来的视线。
韩嬷嬷道:“这几日突然变天,冷得厉害,连侯爷那样强健的人也得了风寒,奶奶身娇体贵,还是要多注意着些,夫人吩咐了,待会儿宴上您别跟着招呼,留几个得用的大丫鬟照应就是,你回院子或在暖阁里头休息会子。”
祝琰摇摇头,笑道:“劳母亲费心,这样记挂着我。不妨事,多半是这些日子没睡好,待过了今日闲下来,多歇阵就好了。”
韩嬷嬷又关怀嘱咐了几句,告辞向嘉武侯夫人回话去了。
前院那头祭了祖,各自回客院更衣净手收拾整齐,片刻后内外院同时开正宴。
嘉武侯夫人又派人来催促几回,祝琰也觉得自己不大熬得住,便趁势从上院退了出来。
驰哥儿留在嘉武侯夫人身边儿没跟着过来,她只带了雪歌,悄悄从后头园子绕回蓼香汀。
在炕上抱着汤婆子伏了一阵,腰背的酸痛和缓不少。
雪歌絮絮叨叨在旁说起昨日那两个多嘴妇人,“要不是梦月一味拦着,我非得跟她们分辨分辨。奶奶这样仁慈的人儿,怎么到她们嘴里就成了那样?奶奶当家这两年,何处不精心,何处不妥当?奶奶刚嫁进门就遇上大丧,要不是为着这事儿,先头奶奶肚子里那个孩子,又怎会掉了?”
说到后面哽咽得说不下去,又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打自己的嘴,“呸呸呸,瞧我说什么呢,好好的提起这个,奶奶别往心里去,梦月说得对,我这个性子是要改改了,奶奶你……”
祝琰侧脸趴在炕上,有气无力地瞥她一眼,“没事,你下去吧,我一个人躺会儿。”
雪歌放心不下,瞧祝琰疲倦得不愿多言,只得惴惴不安地退到外面。一掀帘,却见一个高大的人影立在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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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窗纱洒在房里,祝琰睁眼望着手边的一片光斑。
窗格的影子将光分割成冰裂纹状的小块。
一片片散落着,金色的,暖融融的。
她已经很久没想过那个失去的孩子。
自从有了驰哥儿,心里空的那块渐渐被填补起来。
她也已经很久很久,不去回忆那一段时日,自己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她说过向前看。
她一向务实沉稳。
可那一片寂寥的时光,却渐渐腐败成心底一块不能触碰的疮疤。
偶然揭开,仍会觉着疼。
她只是已经变得足够坚强,足够成熟,也早就说服自己学会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