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江鹭觉得自己才是受宠若惊的那个。

在她二十多年的人生里,还从没有遇到过他这样——一个宁愿磨平自己、磨痛自己也不舍她受委屈,甚至为了减轻些许她的内疚,连过错都大包大揽到自己身上的男人。

他们甚至还没有确定关系,只是相识了不久、见了一面而已。仅从这点上来说,他如父如兄的呵护,甚至比她父亲更有对她的责任与担当。童年缺失的那块父爱的碎片,没想到多年后竟能以另一种模样重新嵌回到命运的拼图里。

这不是他的幸运,而是她的。

怎样才能抗拒不沉溺在这样强势的温柔里?江鹭没有这样的意志力,唯有任自己深陷,迫不及待想要再见到他,便问:“那……要不然我明天上完课,请你吃饭?”

宋魁挺意外,没想到这么快就吃到回头饭了,当然忙不迭地答应。一想,明天不是周天吗,问她:“明天上的什么课?学校不放假?”

江鹭解释:“是我在家给几个学生上的小班课。”

“挣外快?”

“才没有,我这是免费的。”

“占用自己休息时间做这么大公无私的事?”

“也没有什么大公无私的吧……这几个学生平时很刻苦但不出成绩,家庭条件又比较困难,负担不起课外培训班。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抽空给他们补补课。”

宋魁心道她格局真是挺大,“师德高尚,值得赞美。对了,我之前不是还说过要给你送面锦旗来着,要不把‘人民好教师’也加上?”

“你快别给我戴高帽啦……”

宋魁笑笑,“那我明天还是十一点半过去接你?”

“你住得离我远不远?”

“也不算远,我在市局附近,离你那儿开车半个多小时吧。”

“开车都得半个多小时?”

“是啊,你在城南,我在城北。”

“那还是算了吧。”

“怎么?什么就算了?”

“我在想,不然你就别开车了吧?你那手伤着,感觉真挺不方便的,好担心有什么意外。再说,走走路也挺好的。”江鹭婉转地兜了个大弯子,没好意思直说,主要是想和他一起走路。开车太快就到目的地,跟他聊天相处的时间因而也显得太短暂。

“我手没事。你要是想走路,我过去以后找个地方把车停下就行。”

“那要不我去找你吧?”

这两天降温,她连个像样的交通工具都没有,出门不是骑电动就是坐公交,就算打车,也得站路边等上半天。宋魁舍不得她吹风受冷,当然拒绝:“你过来太远了,别瞎跑。乖乖在家待着,我找你去。”

江鹭只得应好。

聊了会儿,宋魁那边进了个电话,听他说是家里打来的,八成问今天见面怎么样。

江鹭怕他如实交代来龙去脉再给他父母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特意叮嘱:“不可以揭我老底说下午的事哦。”

宋魁立马领会精神:“下午咋了,有啥事?咱俩不是一直聊得挺愉快,我这不刚把你送回家么。”

上道。她抿唇笑,让他先接,挂了电话。

稍晚时候,她给唐静瑶回电话汇报进展。

唐静瑶听完,激动得音量都高了八度:“我跟你说,你千万把这个男人拴住了,我以我即将进入婚姻的老前辈身份给你打包票,这种好男人你错过了,这辈子不会再遇到第二个!”

被她这样一宽抚,江鹭心里所剩无几的忐忑也被熨平了,但言辞上还是习惯性持观望态度,“你能不能别这么夸张啊。他只是答应愿意戒烟,至于成不成功都不知道呢,就被你说得好像天上有地下无似的了……”

“他能说出这种话来,就肯定能成功。”

“怎么,你戒过啊?这么懂?”

“我没戒过不能查吗?跟你打完电话我就搜了一下,戒烟的关键在于能不能坚持过八到十四天的习惯养成期,所以他问你一周、两周戒不掉怎么办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在想自己要怎么做了,甚至考虑到了操作难度和期限,完全没在给你开空头支票的。”

以前她爸戒烟时,江鹭其实就听过这种说法。但时隔多年,早忘记了。当时他说出这番话时,她还是懵然的状态,只是觉得他周全细致,却没听出里面的铁汉柔情。现在经唐静瑶一解释,才有点回过味来,他是真的有在严肃对待这件事的。

“你的警察叔叔真的很不错。”

江鹭心窝里软汪汪地荡漾起来,却又在柔软处冒出新的不安:“……但我还有个问题。”

“你咋这么多问题,真没见你纠结成这样过。”唐静瑶没辙,让她快说。

“我跟他才认识这么短时间,但我觉得好像已经有点上头了。刚才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听他情绪不好,我也跟着难受心疼。我在想……我会不会有点太投入、太恋爱脑了,是不是该稍微保持点理性,克制一下?”

唐静瑶强烈反对:“干嘛要克制?好不容易遇到喜欢的人,还不轰轰烈烈地喜欢,扭扭捏捏畏手畏脚把他推远吗?”

“这不是你教我的,要欲擒故纵嘛?如果我太热情,难道不会让他觉得吃定我了?”

“欲擒故纵和克制感情,是两码事好不好?再说,我这套乱七八糟的,都是跟你瞎说着玩,不要用在你家警察叔叔身上。”

“为啥?”

“你看不出来他已经很喜欢你了吗?你拒绝人家两次,算上这次第三次了,人家还紧追不舍,都给你写小作文、愿意为你戒烟了,还欲擒故纵他干嘛?而且,跟这种成熟男人,不要玩这些雕虫小技,很容易被他看穿的,没准适得其反,让他反感。”

是,江鹭已经不止一次切身感受到这样的成熟。

他言谈举止处处妥帖,跟他聊天说话也总如沐春风的舒服,这说明他的知识阅历都超过她很多,他一直在向下兼容她、包容她。他说的每句话都是字斟句酌后才让她感到舒服的,这种一切以她为中心的表达方式本身就足矣证明他的投入和喜爱,他愿意将自己放下来,放在她的位置上珍重对待。

江鹭宽心了,拍唐静瑶马屁:“厉害啊糖糖,佩服得五体投地。等我俩真成了,必须请你一顿大餐。”

“切,谁稀罕你一顿大餐?要么这顿大餐干脆喜酒得了,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带着一个爱你的人来参加我的婚礼,我把捧花给你,幸福接力。”

“喜酒……你这想得也太远了吧。”

即便现在就提这个好像还有点稍显太早,按江鹭的性格也绝不会把情况预料得那么乐观,但内心深处,还是隐约生出些许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