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2/2页)
他指指脸上的疤,“当时年轻,愣,为了抓人真敢上。其实回头想想也后怕,万一没给那孙子控制住,这两刀不是划在我脸上、腰上,而是扎到胸口,我是不是就牺牲了?她听说我受伤以后到医院来看望,可能也是着急了吧,上来就是劈头盖脸地一通质问,说宋魁你脑子是不是有病?你挣多少钱啊这么不要命?
“我听完这个就有点来气,我说我当时就想着抓人,没考虑那么多。再说了,这事儿跟挣多少钱有什么关系?警察不就是干这个的吗?一说完,她立马就急了,还在医院呢,我俩就为这事吵起来了,最后闹了个不欢而散。”
说到这个,宋魁忽然觉得自己那会儿真是挺较真,挺幼稚,也挺好笑。
江鹭追问:“所以是谁先提分开的?”
“就没在一起过,也不存在分不分开的,就是相互都通过这件事发现对方不适合自己,自然而然就疏远了。她当时跟我说,对警察这份职业失望透顶,准备辞职了,问我有没有可能我们都不在这个系统里反而可以走到一起。我当然是不可能为了谁离开警察队伍的,所以最后也就不再联系了。
“我也挺理解她。最初怀着一腔热血奔着警察这个身份来,真干上了,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工作辛苦,收入有限,上升途径更有限,可能有些人努力到顶,这辈子也就看到头了。这种环境是很消磨人的,觉得自己辛苦付出不知道为了什么,所以最后有些人选择浑浑噩噩地躺平,有些人选择放弃离开,都正常。”
“既然理解,不会觉得有点遗憾吗?”
宋魁笑笑,“她办完离职以后我们又聊了几句,我记着她问我,你爸在公安系统当领导,你一个警二代,这么拼命,图什么?工资给你多发几千几万了,还是提拔你当领导干部了?当时听她这么问,我就知道我俩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所以没什么遗憾的,志不同道不合,本来也不可能走到一起。”
江鹭望着他脸上的疤,才知道这道伤痕是这样来的,不仅是脸上,还有腰上,再看他此刻仍包扎着的右手,心口一阵阵地酸疼,“其实……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拼命?”
他收起笑容,沉默了一下,严肃道:“我说句实话你别嫌我矫情,因为公安是我热爱的事业,因为要对得起‘人民警察’这四个字,对得起这身警服和警徽,更要对得起入警时的誓词。这是职业责任问题,跟其他的都没关系。”
江鹭并没觉得矫情。
这样的话从别人口中听来或许她会觉得讽刺,但因为是他,她久违地对这份职业感到肃然起敬,心底里那层隔膜似乎也已经慢慢消融于无。
无论她曾经遭遇过什么,不能否认,这个群体仍然有像他这样一群人在坚守。但这样的人,又需要亲人用多么伟大的爱来支持,来包容?她浅薄自私的感情,配得上这样高尚的事业和他崇高的理想吗?
在一路沉寂中,两人走到单元楼下。
等她站定,宋魁捏捏掌心里的手,率先打破沉默:“就说这么多吧,还有什么想问的?”
江鹭想了想,还是有些小心眼地追问:“你们后来还联系过吗?”
他好笑地望她一眼,“本来也没联系的基础,互相都没留手机号,联系什么。”
他们当时大概就跟她现在所处的阶段差不多吧,互有好感,但离成为男女朋友还有段距离。虽然也知道,他大概率不会在上一段里留下什么刻骨铭心、无法忘却的回忆,两个人只是相遇、相识,有了交集和好感,又在之后因为选择了不同的道路而分道扬镳罢了。可江鹭就是忍不住拿自己去对比,甚至揣测他对谁的好感度更甚,越想越莫名心窝酸涩。
是吃醋吧,尽管她不太想承认,也第一次发现自己占有欲居然这么强。他这还没谈过呢,但凡要是谈过了,有了更具体的可对比的前女友……她无法想象自己得多难受。刚才还笑话他呢,现在就应验到自己身上了。
宋魁发现个头高放到这情景下真是个劣势,她稍一低头,他就几乎看不见她的脸和表情,只能对着她这丸子头干瞪眼。
等了半晌不听她说话,只得侧身低一点,瞅她,问:“想什么呢?是不是又后悔跟我这么个破警察相亲了?”
“才没有……”
“有些女孩喜欢警察,都是带着职业滤镜。所以我也挺担心,你现在会不会对我也有滤镜,等以后接触多了,发现这职业不堪的那面,是不是也就失望透顶了。”
这一点他确实说错了,江鹭抬起头来,“纠正你一下,我对警察没有滤镜,我是对你这个人有滤镜。再说了,你说的那些女孩喜欢警察大多是因为她们制服控,你警服都不带穿的,我有什么滤镜啊?我喜欢的是你,只不过你刚好是警察而已。所以就算失望也是对你的为人或做法失望,跟你的职业没有关系。”
也是,不然也不能拒绝他这么多回。
不过宋魁还是从她的言辞里抓住了关键,攥攥她的手,“喜欢我,我没听错吧,是说了‘喜欢’这个词儿吧?”
江鹭噎住,才发现自己一时口快,赶紧撤回:“……我口误!是你先用这个词,把我带偏了。”
“那不喜欢?”
“谁说非得是非此即彼啊?”
宋魁不与她计较这一两字眼,一笑作罢,看看表:“九点多了。”轻拍她头顶,“平时周末都宅家里,今天陪我出来逛了这么久,累坏了吧?”
江鹭摇头,看着路灯下高高大大的男人,他遮去大半光线,影子刚刚好完全笼罩她,也完全隔绝了周遭的喧嚣和夜里的冷风。从未有过这样厚重踏实的安全感,即使已经到了楼下,却不想上去,还有许多话想对他说。
他们静静望着彼此,都没有再开口。
对视的目光的含义似乎被定义得太多太泛滥,以至于从这样的目光中剖析出情感便显得没有分量。然而江鹭确信,她便是沦陷在他的眸里,溺进去,与他的灵魂交缠。对视是人类不带情欲的精神接吻——这句话紧随其后,蓦然跳进脑海。
江鹭的脸霎时红起来,迅速转开视线,支吾道:“那我上楼啦?”
“嗯。三楼是吧?东户西户?”
“东面。”江鹭指给他,“有防盗窗,窗户上贴卡通贴纸那户。”
“好,上去吧,晚上冷。”
江鹭才黏黏地松开他手,慢悠悠走,一步两回头。
宋魁笑她,“回吧,明天晚上下班我接你去。”
她才依依不舍地朝他挥了挥手。
宋魁在楼下站着,仰头望着那个窗口,直到灯亮起,暖黄的光温馨地氤氲出来,照亮他心底,他的心也仿佛找到了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