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第2/3页)

碧磬仍旧有些犹豫:“我们都离开了,妖都如何看管?”

埋头苦吃的平安立即举起手,无谓道:“还有我啊。我一无亲眷,二无所求,三来从小就自得其乐,没受过罪,春城一行,于我并无意义,不如待在妖都做一做土霸王!”

说到末尾,她还有些跃跃欲试地搓手:“届时,我让人在妖都种满黄金竹,过一过神仙日子!”

荀飞飞立即飞过眼刀:“不行,现在已是夏末,等我们到春城后便已入秋,届时竹叶黄落,满地都是,有损……”

平安立即捂住耳朵:“我们会在你们回程前吃完的!”

旋真开始幻想起来:“如果有机会,我是不是也能见到我的娘亲和兄弟姐妹呐!”

林斐然怔然看他,想到旋真的过往,安慰道:“一定会的,他们如今说不定就在妖界建了领地。”

旋真不可置信瞪眼:“你是说狗狗也能……哦,你是说细犬一族?他们就在东南界呐,以前和飞哥巡界时遇过。我说的,是养我的母亲。”

旋真是被一只路过的野犬养大的。

林斐然想到此,目露歉意:“抱歉,我以为你会想寻回原先的族人。”

“无事,大家都这么想。”旋真安慰地拍拍她,“我不想寻回他们,不过我确实有些好奇,当年为什么不要我,我母亲说的,小狗有点好奇心很正常呐!”

林斐然笑了:“确实正常。”

碧磬又道:“林斐然,这段时日你多和平姐练练,说不准还能再破一境!”

林斐然还未开口,如霰便道:“很难,我若是她,便好好锤炼术法一道。”

言罢,碧磬刚要反驳,便又被他轻巧堵了回去。

“当年人族有一圣人,为了悟道,以凡人之躯在竹林中连坐七日,血吐三升,一无所得,反倒越发困惑,然历经世间种种,见惯百态,忽于某日洞中顿悟,入心斋,升坐忘,连破十境,踏入归真,一夜成圣。

人族悟道便是这般,不靠生死,非得靠那那捉摸不定的心才行。”

荀飞飞似乎也颇有同感,出言道:“不必着急,说不定你也如这圣人一般,迟迟不悟,一悟便悟个大的,震惊世人。”

林斐然:“……借你吉言。”

他确实是懂宽慰的。

“那你又为何要入春城?”

荀飞飞微垂的眼角一扬,向来寡淡无谓的神情终于有了些波动,他说:“想求一味药。”

见林斐然神色不解,他掀唇淡笑:“你大抵不知,妖族人以血脉作区分,是以并无姓氏之别,如同旋真和碧磬一般。但我不同,我从小在人界由人族抚养长大,家中荀氏,盼我高飞,故取名为荀飞飞。”

林斐然这才了悟:“难怪……那你取药是为?”

荀飞飞无奈轻笑,抬手点上两边颊侧:“你大抵没细看过,我颊边有两道细痕,是当年裂口之时,尊主为我缝合的伤口。

幼时遭逢灾祸,族人均受裂口之刑——裂口之刑便是用无根剪从唇角起始,顺着侧颊剪至耳前。

无根之剪,断则不愈,但受此刑罚不够,他们还要灭口,我奔逃至人界,被荀氏救下,仇家大怒,便让父母也受了裂口之刑。

我是修士,缝合之后尚且可借自身灵力修复,但他们是凡人,若无灵药,此生都得持此残躯。”

雅间静下,此时窗外早已入夜,雨已停歇,只余瓦檐落水滴答。

灯下细看,林斐然确实看到了两道细如银丝的疤痕,难怪他常年覆着银面,原是早已习惯。

好半晌她才问道:“为何会遭此横祸?”

荀飞飞罕见地笑了起来,他点了点自己的唇珠,低声道:“因为我们是羽族的灵鸦一脉,乌鸦嘛,总是不详的。”

林斐然却不如他这般无谓,眉头微蹙道:“你放心,若妖族不可在春城行事,你大可将药材告知于我,我替你寻。”

荀飞飞一怔,没想到她会说这话,但转念一想她平日作风,又觉得不必讶然:“我也真诚地祝愿你连破数境,在族中,我的嘴是最灵的。”

林斐然欣然接受:“借你吉言。”

聊至此时,碧磬忽而问道:“那你若见到圣人,又有什么想要的吗?”

林斐然眸光微动,她起身走至窗边,望向明月,声音悠远:“有的,不过不是什么志向高远之事,和旋真一样,我也只想见见家人。”

月色下,似乎依稀可见母亲起舞的轻影,她是自金陵渡而来的舞女,跳过她此生见过的最美的一支踏沙舞。

……

月上中天,狐狸拜月,老鱼跳波。

如此诡谲之景下,林斐然正不安地躲在父亲身旁,她望向那个身着轻纱,似湖中仙来的女子,颇为惆怅。

“娘亲,一定要在这里跳吗?不可以在府内吗?”

母亲声音清脆,摆了摆手:“不可不可,府中哪有这里好看,何为踏沙舞,便是在越邪的地方,越要踏沙而行!”

“没错!”林朗自然支持,不管卿卿说什么他都支持!

林斐然于是只得叹气,紧紧贴着林朗。

在她的示意下,林朗掏出一面鼓,当当敲了侧梆几下,惊得拜月的狐狸毛尾炸裂,对着此处呲牙拱背。

咚——

她踏出了第一步,赤足踩上轻沙,并无声响,却忽而旋起一道清风,将她腕间披帛拂起。

第二步,薄云腾涌,遮住半片月光。

第三步,风停云止,一切寂静,几只狐狸从山头朝此奔袭而来,凶恶十分,而她身后的静湖中,数不清的青鱼跃出,又垂死般砸回水面。

这般水声伴上轻快明烈的鼓点,如同和音点缀,又似负隅顽抗。

她缓缓闭上了眼,姿态随鼓点而动,时快时缓,轻如天云缥缈,柔如花叶初绽,忽然间,她的步伐顿住,旋身一转,气势陡变,那缥缈的云好似汇作群山,于茫茫正气中如洪钟震响,绽开的花叶利比刀锋,片片划过,刃影连绵不绝。

足下轻沙飞扬,空中月影朦胧,她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至鼓声骤停之际,她忽然睁开了眼。

眼中一缕金光闪过,直教那群野狐停驻原地,它们收敛兽牙,前身伏低,竟以朝拜之态缓缓退回,那湖中游鱼也渐渐沉寂,遁入水下消失不见。

山野之间,好似有什么挣脱束缚,骤然一清,就连吹来的风都携有暖花香。

林斐然愣愣看着这一切,看着向她走来的母亲,她越来越近,大抵是记忆有损的缘由,母亲的面容越发模糊,甚至于她说了什么,林斐然都未曾听清。

怅惋之际,湖中忽然传来几声咕噜,林斐然立即看去,可梦中两人却好似未曾发觉一般,仍旧在对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