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那便我来罢。”

出乎意料地, 寻芳率先站了出来,她笑得和善包容,“比之诸位, 我到底虚长几岁,三枝金银台, 我或可取一枝。”

在场修士中,无一人用过群芳谱, 慕容秋荻也没有讲解的意思, 如此尝试的良机,她必不会放过。

更何况,谁也不知这分|身能持续多久, 若是能一直跟随, 出了天柱,岂不是一大助力?

裴瑜侧头看去, 唇角一扯,笑了出来:“寻芳长老, 既然都压境入春城了, 还有拿乔的必要吗?这三枝金银台, 我全要!”

道和宫这一代的亲传弟子中,最令人牙痒的便是裴瑜,她实在太过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向来只有强者能入眼,如她这般灵脉有损,境界大跌的长老,以往没少受她讥讽。

寻芳面上显出几分青黑,却还是维持着笑容:“裴师侄, 我只要其中一枝……飞花会结束,我们可还是要回道和宫的。”

裴瑜转回头,只看向慕容秋荻:“哪又如何,我师父可没时间管这样的小事。”

两人争执之时,慕容秋荻斜眼看去,蹙眉抬手,二人双唇便如坠千斤般,无法再开口。

“除她二人外,还有谁要执花?”

“我来。”

话音落,林斐然与卫常在同时抬起了手,她顿了片刻,侧目看去,与那清凌视线相触的瞬间 ,他蓦然收回了手,但片刻后,又抬了起来。

林斐然对他反复的动作感到迷惑,却并不意外。

卫常在平日里的确是个寡欲之人,甚少与人争抢,但那其实是源于他性情中的漠然与专注。没有确立目的前,便都无所谓,一旦有了目标,那么不论如何他都会达成。

如今他到春城,便是为了入朝圣谷取得一柄灵剑,在此之前,不论发生什么,都无法挡下他的步伐。

三枝花,四人争,想要一人一枝也不行了。

慕容秋荻一一看过,开口道。

“在军营中,这等争执也是常事,诸位既然都不愿让步,不如就按我营中规矩来,谁是人心所向,便由谁拿嘉奖——如果你们觉得这是嘉奖的话。”

慕容秋荻话里有话,几人尚且不解所谓嘉奖之意,但听懂了人心所向二字,这是要他们不愿接花之人做选择。

几乎是同一时间,话音刚落,沈期便顶着张黑亮的脸站到林斐然身后,虽看不出面色,但圆睁的鹿眼中是全然的信任与敬佩。

他向前就说过,在出天柱前,唯文然马首是瞻!

他甚至还拉拢秋瞳与另外三位修士:“诸位,文然十分强悍,且有大善之心,沈某以性命担保,她绝不会耍什么心眼!”

这话说得,连林斐然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们才刚刚认识,这就要以性命相托了?

只可惜,沈期的担保似乎没多大用,局外站立的三位修士思索斟酌后,只有一人到了林斐然身侧,其余两人都列在裴瑜身旁。

像她这样的人,虽然飞扬跋扈之余叫人不快,但周身那股自信的强者风度却也无法忽视。

人都是慕强的。

如此一来,无人在乎脸色铁青的寻芳,只看向压力倍增的秋瞳。

她此时也十分纠结。

若说私心,她肯定想选卫常在,论上交情,她又想管管孤寡的寻芳,但与前两者相比,她其实更想叫裴瑜吃瘪,正值天人交战之时,卫常在忽然动了。

众目睽睽之下,身为候选的他就这般不顾规矩,毫无羞耻感地走到了林斐然身后,容色未变。

秋瞳微怔,沈期瞪大眼看他,裴瑜冷笑,他却全然不觉,只看过众人,清声道:“怎么了?”

沈期想不明白:“卫道友,你不参选么?”

卫常在看他:“已经没有必要了。”

纵使秋瞳选他,也不过是一人,与裴瑜和林斐然相比,实在无甚意义,既然如此,何不将自己这票送出。

而且,届时场中会有四个林斐然出现吗?

思绪无端飘远,他默然看了前方一眼。

林斐然:“……”

不知为何,她突然感到一阵沉重而黏腻的视线,如有实质般坠在肩头,压得慌。

此时,秋瞳已无犹豫的必要,除了裴瑜外,她选谁都不重要了。

她看过卫常在一眼,垂目走到寻芳身后,寻芳大喜,拉着她连声夸赞,秋瞳却只扬起一抹笑,略带涩意。

慕容秋荻扫过几人,道了声好,随即手腕一转,三枝金银台急射而出,林斐然立即扬手接下。

她看过手中的三枝金银台,黄蕊白瓣,细嫩芬芳,确然是真花无疑。

一声开卷后,锦布为底的谱图出现身前,她将其中一株扫过谱图,金银台便化作一道暗影汇入其间,为右下方那栩栩如生的花样添上一抹黄白之色。

停顿片刻后,她模仿方才那个络腮胡,并指落到微亮的金银台墨画上,念出那句长诗。

倏然间,图绘上光芒划过,暗影生发而出,场内出现了另一个林斐然,只是面容如她此刻一般,稍显平庸与尖锐,唯有那双眼颇为吸睛。

林斐然抬眸看过一眼,又细细看向谱图,她方才观察得很仔细,金银台入画时,那墨绘的花枝上长出一枚细小叶片,绿豆大小,并非金银台本身的花叶,可将花用出时,花色未褪,叶片却又消失不见。

她往上看去,点染的暑荷之上,也缀着同样一枚微不可察的叶片。

若是猜得没错,一株花只能染红一片花瓣,也只能用一次,有几片叶,便意味着有几株花可用。

众人静待之下,她如法炮制,又唤出了一个林斐然,谱图上的叶片再度出现又消失,更加印证她的猜想。

余下还有一枝金银台,但林斐然并不打算自己用完,一连多了两个分|身,她明显感到一阵不甚熟悉的滞重感,手脚如有束缚,想必,这便是慕容秋荻的言外之意。

分|身过多,反倒会拖累本我。

她扬言直白道:“分|身会拖累本我,是以我只能用出两枝,多了行动不便,余下这朵……”

她眼神划过,方才几人神色各异,她斟酌之下,略过寻芳与卫常在,将花交到了裴瑜身前。

深静的眉眼看来,如此熟悉,如此相像,裴瑜眉头一皱,正要讥讽拒绝,便听她淡声道:“如果你不用,我便给这位道友,想来她能控制。”

道友指的是秋瞳。

裴瑜立即夺过花,直直看她:“控制一个分|身罢了!”

尽管曲折,终究是将十二人凑了出来,几人毫不犹豫地将任人护卫的“王”之一位定给了沈期,其余身份,便以签筒为准,抽到什么是什么。

卫常在挟出一根竹签,看过上方“军师”二字,便移开视线,余光缓缓落在那两个“林斐然”身上,那番垂目静默之姿,像极了十七岁的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