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第2/3页)
过了许多年,她应该长大不少,只是不知是否人心已变。
纵然有所顾虑,他却还是遣荀飞飞等人探听她的下落,只是一时无果。
在此期间,他也未曾遇到可信之人。
——但谁又能不感慨一句无常。
若非人皇执意要与妖界联姻,又如何会在阴差阳错之下,将浑身是伤的林斐然送到妖界?
若非是林斐然,他又如何会与人族结契,又如何会在飞花会大改,保荐一事不再循旧的局面下,得以入谷取灵草?
桩桩件件,竟于无形间串联一处,走至如今。
他向来不信命,却也忍不住在这时叹一句时也命也。
其间心绪如何,他没有细说,林斐然自然也不知晓,她只是在思索他方才的话。
“所以看诊之时,你到过洛阳城?”
如霰颔首:“我与他的条约最先定下,也结了心誓,自然要去。”
林斐然又问:“你见过圣宫娘娘吗?可有何奇异之处?”
如霰回想片刻,唇畔倏而挂起一抹笑,似是觉得有趣。
“若说见面,倒是没有。那时人皇有事出巡,不在宫中,殿内便罗帐层叠,圣宫端坐在其后,影影绰绰,看不清晰,据宫人所言——
是怕我容貌太艳,将那半老的人皇比了下去,勾走帐中人的魂。”
原话肯定没有这么直白,但确然是这个意思。
林斐然下意识点头:“他想得有理,是该防范。”
如霰看了她一眼,别开视线笑过一声,又道:“至于奇异之处,为她悬丝诊脉之时,我便发现了。不过,这奇异之处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对她很关心。为什么?”
林斐然也回道:“也算不上关心,只是觉得她与我母亲是旧相识,或许知道什么往事,所以有些上心罢了。”
如霰了然:“我对这人的过往并不清楚,但若是有关于她病情一事,或是其余什么疑问,你可以问我。”
二人只以阴阳鱼交谈,一路上便沉默无声,沈期频频看过,二人分明没有言语,他却总找不到搭话的时机。
踌躇着,三人已入密林。
林内枝干虬结,灵草丛生,又间或跑过几只奇珍异兽,就连散落的石子也闪着微光。
沈期终于找到开口时机:“文然,那本手札可否借我一看?我只记得几种灵草了。”
林斐然闻言点头,从芥子袋中拿出那本写的密密麻麻的手札。
“那日前来登记的人其实不算多,所需灵草我也记了个大概,这本你且拿去。”
如霰在一旁看过,这本手札是林斐然用来记载修行途中所助之人,所助之事,他自然知晓,于是开口打趣道。
“本子上记了许多人,你都要帮他们寻灵草,怎么不见我的名字?”
本是一个玩笑,他们早就有约在先,又岂会出现在这个手札上。
哪知林斐然忽地转眼看来,本子还未递到沈期手中,便转了个弯,落到如霰眼前。
“自然有你。”
她翻到第二页,其上一片空白。
她认真道:“我们虽有约在先,但约定与手札不同,我还是想留下你的名字,所以,这是给你留的。”
林斐然在做手扎时便想到此事,是以为百姓作记录时,她才从第三页开始落笔。
纯白的纸面微微作响,如霰神色微怔,接过手札,向后翻了几页,俱是他不认识的名姓。
又往前翻到第一页,其上落着林斐然三字。
中间确然夹着一张白纸。
他并非怀疑,也不是全然惊讶,只是在意识到前,手就已经这般做了。
——竟然真给他留了一处。
他看向林斐然,复又垂下眼睫仔细看过,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后才将手札递还给她。
银面覆着他的容色,眸中或许有微光闪动,但他的眼却十分平静,未曾流露出半分情绪,于是面容便显得模糊。
他说:“有约在先,便不必留名。”
这倒是出乎林斐然意料,她眉头微扬,接过手札,抬手抚过白页。
“好。”
她答得干脆,随后将手札递给沈期。
“许多人要的药草其实相同,我们遇到时可以多采一些,不过,据我计算来看,每一种至多采上六株,如此便不会费力。”
沈期连连点头,看她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敬佩:“文然,你记忆真好!”
林斐然心中虽不算自得,但被人夸赞总是开心的,于是她扬唇莞尔,目如点星。
如霰看着他们,眉梢一扬,竟抬手搭到林斐然肩头,凉声道。
“我还未说完。”
林斐然转眼看去,只见如霰收回手,抱臂而站,没有出声,她眼底的阴阳鱼却动了起来。
“我名姓特殊,连说都不行,更遑论写在纸上。不落我的名字,是为你这本手札着想,不是不愿写。”
林斐然怔然片刻,这才点了点头,仍是那个回答:“好。”
如霰仔细看过她的神情,这才转身而去,边走边说。
“凡事莫要多想,更不要一有事便以为是自己的问题。
你为人清正,不论如何,遇事先怀疑对方,再怀疑周遭所有,疑无可疑之时,再想到自己。”
林斐然双唇微抿,悄悄点了点头。
在这方面,她总是要和如霰学习的。
见到他从芥子袋中拿出一物,微微蹲身,束起的长发便滑到身前,遮下半边面容。
像是要找什么。
林斐然一个箭步上前,问道:“是不是有法子寻灵草?让我来,说好要帮你找的。”
如霰侧目看她,也不再提方才的事。
“朝圣谷中有一种灵物,叫做雪兔,我要寻的灵草便是它们的食物之一,若是能抓上一只,自是事半功倍。”
他又动了动手中的香丸:“先前便做好的,混了不少它爱吃的草药,更有一味引香,燃起后它们自会寻来。”
林斐然听闻要抓兔子,心下微动,却又碍于先前发生之事,便将伞遮到如霰头顶,顺势挡住二人视线,又接过他掌中的香丸。
“我帮你点。”
红伞斜倚肩头,遮住散入的光斑,如霰双眸微睐看向林斐然。
她从赶到身侧至接过香丸,都未曾与他视线相接,然而耳廓处又有些微红——
到底是个少年人,怕是正为方才独自郁结一事羞赧,却又想着为他取灵草,不得不冲上前来面对,神情便显得不大协调。
如霰不由得想,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坦荡之时,哪怕与他对视一日也丝毫不惧,甚至犹有余力;
可现下心中有事,便是连一眼也不看了。
一眼也不看。
这怎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