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可惜林斐然并未意识到此间风月。
她上前两步, 接过芥子袋,打开粗略数了数,差不多是她当初购下第二枝寒蝉梅的数额。
锦绣王并非是个欺软怕硬之人, 况且攻城之战中,灵花一族并未参与, 就算她一夜之间到了归真境,成了圣人, 也实在与他们无关。
又怎么会为此退还大半钱财, 甚至愿意向她赠出第三枝寒蝉梅?
林斐然总觉得其中有些蹊跷。
在众人紧盯着的视线中,她抬起手,落到了匆匆赶来的参童子头上。
“除了这些外, 让你传话之人可还给了其他东西?”
那参童子忙不迭点头:“他们说, 芥子袋中有一封信,但要特殊的解法才能打开。”
林斐然立即翻找起来, 果真在堆积的玉币中找出一封封好的书信,只是上面空空落落, 没有署名。
她疑惑道:“什么特殊的解法?”
参童子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来人只告诉我, 这是一封故人信。”
故人?
林斐然实在想不出是谁,又不好一直叫参童子在此等候,她道过谢,将送参童子出门,这才回身进屋。
一转眼,便对上数道意味深长的视线。
林斐然一一看过,最后与如霰四目相对。
他已然给二人复诊过,又施了针,视线便悠然落到林斐然身上, 见她看向自己后,便扬了唇,移开视线,屈指叩了叩案几,在一旁配药的参童子立即给他送上净布拭手。
林斐然眨了眨眼,她想,如霰进门这么久,竟然没有叫她。
若是平日,他早就自己搭腿坐在桌上,一边给二人复诊,一边让她试着配药、学习药理,间或加上几句打趣之言。
是因为屋中人多,所以有些不好意思吗?
好像从他同意救下卫常在起,自己就总是容易胡思乱想。
“叮当——”
一片寂静中,青竹率先收回目光,将手中端抬的雪荔羹放到桌上,撞出一片脆响。
他拿出一块绢布,拭去荡出的白汁,声音不急不缓。
“寒蝉梅?这倒是有所耳闻,似乎是当年从道和宫移栽而来的灵植,如今天下只此一株,灵花一族向来视若珍宝,竟然愿意相赠,其心也诚。
能得一枝,当真是机缘上佳。”
对林斐然而言,梅花意味着什么,众人心中都各有掂量,更何况这寒蝉梅原本来自道和宫。
林斐然这才收回视线,转眼看去。
她先前便有感于寒蝉梅之珍贵,但再珍贵的东西,只要能够用钱财换来,便算不得绝无仅有。
只是听青竹这语气,好似对此颇有兴趣。
她沉默片刻,认真问道:“虽然几乎花了我所有钱财,才买到两枝寒蝉梅,但这也算机缘?”
青竹刚要开口,便被一道清脆的声音截住。
“算不上!”
碧磬立即开口,语气颇为欣喜。
她全然看不懂四周汹涌的暗潮,对于众人忽然的沉默也不明所以,只莫名觉得自己与旋真被排除在外,浑身不自在。
如今听林斐然提起钱财之事,作为在场唯二的大财主,她终于有机会插上一嘴!
“族老说过,钱能买到一切,除了命与机缘。”
旋真忽然想起什么,将碧磬按回,恍然低声道:“你忘呐?青竹一直对寒蝉梅很感兴趣,找了许多年,却总是错过,对他来说,这就是机缘呐!”
声音虽小,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旋真见碧磬神色迷茫,他提醒道:“五六年前,他曾经问过我们,如何能取到寒蝉梅,只是我们不大去南部,不知晓取梅的法子。
后来,他还偷偷潜入过,只是一时不慎,在锦绣王的迷阵中绕了三日才出来。”
提起困阵三日之事,碧磬才终于想起过往:“确有此事,那好像还是青竹第一次栽跟头。”
青竹也在寻梅?
林斐然侧目看去,只对上他坦然的神色,他笑道:“我向来爱收集天下珍奇之物,寒蝉梅也在其列,但总是憾然错过。”
卫常在目光微动,盯着林斐然的视线终于挪移半寸,落到青竹身上,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浮现起一点淡淡的不喜。
青竹的形容、举止并不似记忆中的任何一人,但落到林斐然身上的目光,竟然有些熟悉。
正在他思索之时,青竹忽然开口,双目含笑道:“我的私库中藏宝众多,却独独缺上这样一枝梅,如今时机正好,不知斐然可愿意与我交换?”
房中药炉还在蒸腾,泛出一阵浅淡的清苦之气,原本为卫常在施针的参童子立即起身,三两步跑到窗边,通风散气。
秋末初冬的凉风吹入,但还未触及周身,林斐然便感到一阵熟悉的寒冷。
“道友莫要强人所难。”
卫常在执起身侧的梅簪,半挽发髻,点漆似的乌瞳直直看去,不退分毫。
就是方才那个垂目看向林斐然眼神,像极了他那个平日里带着笑,实则谁都放不进眼中的师兄。
若不是眼前这人是妖族,他几乎要以为蓟常英卧底在此。
青竹也不介怀,只淡淡看去:“斐然向来心思明澈,直白爽快,我也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可以便换,不可以便不换,向来如此,我二人绝不会为此心生芥蒂,又何来强人所难一说。”
他忽然一笑,手中洒金扇半转,遮住薄唇,双眼却弯起:“难不成,这位落魄在此的人族道友,也对这寒蝉梅感兴趣?
——你与斐然是什么关系,她不与我交换,却要理你?”
卫常在目光忽然一滞,下意识看向林斐然。
若是在以前,他几乎可以笃定这支梅花会属于自己,但现在,他甚至没有任何立场开口。
而林斐然,她只是站在中间,并没有为他说话。
……
他忽然意识到,那抹立在崖顶的火光,不会一直等着他。
林斐然的思绪依旧飘在如霰身上,并未在意这一枝寒蝉梅。
时至此时,他仍旧没有开口,只是倚在窗边,逆着天光,雪浮,静静向这里看来,眸中光彩看不分明。
林斐然垂目片刻,又转身对青竹道:“寒蝉梅虽然珍贵,但对我而言,更多的是一个象征,我已经有一枝自己的梅花了,如今心愿已了。
既然你也寻梅多年,那——”
话还没说完,手腕处便传来一道凉意,她侧目看去,撞入一双幽深的乌瞳。
“慢慢……梅花,应当是我的。”
卫常在抿唇,晃动的眸光中似有什么在争执缠斗。
“你以前说过,梅花最为衬我,你不能、不能……”
不能如何?他忽然有一瞬间的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