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第2/2页)

……

今日的洛阳城再不像前几日那般拥堵喧闹,主街上空无一人,只有两列举着长戟的卫兵。

城门之外,威势赫赫的羽卫军弯身行礼,慕容秋荻骑着天马踏飒而落,神容肃穆,眉眼微压间,那阵金戈般的迫冷足以让人忽略她姣好的面容,只觉胆寒。

城中不许天马飞越,故而她翻身而下,换成一匹凡马,只在一声嘶鸣中扬鞭入城。

不少百姓挤在家中观望,神色惊叹,而在主街一旁的繁楼中,正聚有不少乾道天资上好的少年英才。

这些人正是随宗门而来,共商乾道大事。

在这方不算小的宴厅中,卫常在正独坐于西北一隅,其余人前来攀谈,他也只起身回礼,敛眸应上一句。

那日他去扫墓,无意中得知林斐然回到洛阳城,便立即转身追寻而去,远远便见到她与那妖尊走在一处。

二人虽然共遮一伞,但举止并不亲密……

不知为何,他还是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跟了上去,在确认二人并无逾矩之举后,心弦终于松下。

只是途中收到师尊传信,要他立即出关,他这才停了步伐,回去扫墓奉香后,才匆匆赶回道和宫。

张春和要说的,正是今日即将在道和宫举行的同盟会,各宗掌门皆来此相商,人皇听闻后,便下了一道金帖,请随行的少年英才一同赴宴。

大人物议事,又哪里需要这些少年人凑热闹,众人合计后,便让他们下山入宫,也算是互赠一份情面。

卫常在素来不喜这样的场合,谈过几句后便起身离去,纵身跃上楼顶,盘坐而下,翻看手中的留影石。

其中存的正是先前从张春和书房中发现的札记。

这份手札详略得当,记述的正是师祖坐化后,道和宫数百年来的变化,并无什么特别的秘密,只是一本编年简史,且并无虚构伪饰之处。

即便是道和宫数次落败之事,他也清楚记上,没有遮掩,也未夸大。

卫常在只想翻阅其中关于林斐然的部分,便直接从后看去,只是这一翻阅,倒罕见地让他露出一点疑色。

【太苍三六年三月初七,大雨,吾于东平仓云游,得遇一男童,灵清骨秀,天资过人,心中感慨,遂收为关门弟子,悉心教导,望其得道。】

【太苍三八年六月,时逢芒种,流火煌煌,三卜道人行至末途,大道已止,于飞来峰坐化而去,余心中悲怆,却也无力阻拦,只得拜送。

师兄妹五人,终只剩我与小师妹春衍,怆然涕下。】

【太苍三九年,暮春,林斐然拜入山门,无一人择为亲传,遂入普通弟子舍馆,为平辈。但因其神骨在身,前路坦途,或许亦有一番大道在前,故由蓟常英一并照看,为其开蒙教导。】

【太苍四三年,林斐然之灵脉的确药石无医,纵有神骨在身,亦只能做凡流之辈,道途永绝,遂将其送回舍馆,不再看顾,与寻常弟子无异。】

……

卫常在重新翻读一遍,留影石中记录的却仍旧是这些字句,他并没有看错。

这位三卜道人,卫常在自然是认识的。

其人道名伏春山,是与张春和同出一门的弟子,亦是他的大师兄。

三卜道人双眼皆灭,无法视物,却十分善于扶乩,传言他的眼中可见天命所在,是一个德高望重的人物。

他与秋瞳、林斐然三人之命,便是由三卜道人代为占卜演算,推衍天机而得。

三卜道人在自己入门两年后坐化,为何自己从未见过?

还有最为关键的一点。

他并非于东平仓遇见的张春和。

卫常在目光微沉,向来静冷的心不由生出疑窦,指尖抚上虚影,薄唇微抿。

他甚至没有想过笔误的可能。

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这位师尊。

他为人极其心细,这是他亲手写就的手札,即便有笔误,也一定会很快更正,绝不会留到现在。

更何况这是初遇之地,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阴私,何必伪饰?

他到底为何如此记载?

或许,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命定之人,也没有所谓的天命。

卫常在站起身,正是思忖之时,忽见远处有一道身影掠过,只是一眼,他便将那人认出。

望向她去往的地方,他目光微动,却还是回到方才那处宴厅。

刚一入内,便有一位道和宫弟子上前,兴冲冲道。

“小师兄,你去了何处,怎么找不见人?方才有人来传话,说丁仪尊者想在宴后与我们会面,这可是极好的消息!”

卫常在不动声色后退半步,乌眸静静,只颔首:“多谢常青师弟相告。”

常青摆手:“何须言谢,再有一个时辰就可入宫,到时我与小师兄你同乘一辆,如何?”

卫常在没有答话,只是看着他。

常青默然转身,长叹而去。

……

林斐然赶到东街时,正值卯时。

街上行人甚少,她一眼便能见到李长风坐在一个馄饨摊前,抬碗喝下最后一口热汤。

他抬头见林斐然赶来,扔下铜板,并未言语,只是做了个手势,随后纵身跃上屋脊。

林斐然心知他要带路,便追赶而去,途中不由问道:“前辈,你寻的这人可有自保之力吗?宫中宴会不是谁都能进的,若是中途出事,我不想将人拖下水。”

李长风回头看去:“速度不错。我既然答应要送你入宫,便会说到做到。你且放心,此人是我一位老友的徒弟,与我也亲厚,而且地位不低,若你出事,说不定还能保你一命。”

林斐然心中纳罕,但也没再追问,见一面总能知道,便随他七拐八拐,终于翻墙踏入一处幽静之地。

她转目打量四周,这里虽然偏僻,但也十分清幽,内里陈设一看便知绝非常人所能居住,这人必定非富即贵。

李长风带她上前,直直推开院门,懒散道:“小子,昨夜相托之事,今日可以兑现,我把人带来了。”

林斐然抬眼看去,只听到主屋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那人越靠越近,砰然一声推开房门。

“前辈,你终于来了!”

李长风拍了拍那人的肩,径直走入房中:“沈期,你父皇赐的醇酒呢,快拿出来给我填肚!”

“就在桌上,早就给您备好。”

沈期回答后,便又看向林斐然,一双鹿眼澄净,随即向她行礼。

“在下沈期,太学府弟子,初次与相见……道友真是神清毓秀啊。”

林斐然与沈期四目相对,思及他那倒霉体质,不由得眼皮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