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初次相见?”李长风提着酒走来, 目光在二人间来回打量,随后落到沈期身上。
“我怎么记得飞花会中,你跟着她一道, 这才登上名榜,进了朝圣谷?你师父见你入谷时, 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李前辈,这只是寒暄, 我并非忘记……”沈期面色微红, 飞快看了林斐然一眼,有些窘迫无措。
沈期原本打定主意,出谷后多与林斐然通信, 谁知在太学府还未待多久, 便被召回洛阳城,教人看守在此。
而那只信鸟也因一时手误被烧作灰烬, 他亦不敢联系,于是就此断了往来, 心中甚觉懊悔。
他本也不是什么令人记忆尤新的人物, 只怕数月未见, 林斐然早已想不起他姓甚名谁,贸然相认恐会徒增尴尬,这才……
眼前二人都十分坦然,林斐然更是目光清正,见沈期有些惶然与羞赧,便直接上前翻过李长风的打趣。
“沈道友,朝圣谷一别,已有数月未见,近来可好?”
沈期立即躬身回礼:“吃好睡好, 并无大碍……文然道友如今气度不同往日,想来是境界又有所精进,可喜可贺。”
见他如此正经,林斐然也不由得挺直腰背,没再纠正称呼:“谬赞,我观道友神容有光,想来妙笔道修行也有进益。”
闻言,沈期下意识握紧腰间老笔,双眼微睁:“你观我……”
“行了行了,面谈而已,又不是在写书信,这么正经做什么?”
李长风拢袖站在一旁,见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少年人道友来道友去,无言之际,只觉得嗡杂吵闹。
“不管你二人身份如何,你叫他沈期,你叫她林斐然,一位是人族皇子,一位是妖族使臣,如今在此共商入宫而已。”
他三言两语将二人境况说出,沈期倒是早先知晓她的身份,但林斐然此时却有些讶异。
“人族皇子?”
她仔细打量沈期的容貌,随即恍然:“难怪我先前就觉得你有些眼熟……”
他与人皇有五六分相像,但因为眼型更圆,神色更净,人也更容易动容羞赧,这才将那五六分生生拉低至一二,貌合而神不似。
沈期笑容讪讪,目光也垂落在地:“在下先前并非故意隐瞒,只是宫中情况复杂,不说反而对道友更好。”
“我明白。”林斐然的声音不急不缓,除却方才那一闪而过的惊讶外,面上再无其他异色,“我最初认识的便是沈期,现在亦然。”
她说到此处,点到为止,不再深谈,沈期见她如此反应,怔然之下,不禁会心一笑,双眼明灿,神色也比先前要从容许多。
“那我便也以斐然作文然,一如初识。”
李长风没太在意两人间的松释与缓和,开口向林斐然解释。
“昨晚听闻你想入宫,但苦于无门,我立即想到了他。
他虽是人皇的血脉,但身体极为特殊,是数百年来唯一一个能够修行的皇室子嗣,或许是上苍眷顾。不过,他从小身体不好,无法养在宫中,便被送至太学府修行——
这可是皇室秘辛,若不是你性子清正,二人先前又在飞花会见过,我决计不会说。”
这话应当是人皇放出的虚言,虽然令人惊奇,但对于修士而言,世间多的是玄妙与无极,沈期的出现,不过是另一种奇妙诞生。
就像大多修士都相信,归真境之外还有更高的境界。
道无止境,人亦然。
如此稀有的人物,被秘密送出宫修行,也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我与他师尊是多年故交,又看着他从小长大,这孩子心性纯净,地位超然,护你入宫后自保不成问题。
更何况,你当初助他入朝圣谷,叫他妙笔道修为大进,他师尊谢你还来不及,区区入宫一事,不在话下。
昨夜我告知他后,他甚至没有细想,便一口答应下来,念及自己要报恩之事,还激动得一晚没睡。”
林斐然转眸看向沈期,面色微讶,心中难免有些动容。
没想到他如此看重这份情谊。
“沈期,朝圣谷一行不必放在心上,你后来赠的老墨对我也大有裨益,已算两清。今日助我入宫,这份情谊我必不会忘。”
沈期的脸几乎要涨成肝红色,若不是院中开阔,他可能要把自己憋死在这里。
他看看李长风,又看看林斐然,不知如何解释,更不好解释,只含糊几句,便匆匆将两人请入屋中,又奉上两杯香茶。
只是李长风另有要事,他向林斐然叮嘱几句后,便夹着酒扬长而去,只留两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你怎么会被关在这个地方?”
“你今日去宫中要做什么?”
二人同时开口,怔愣片刻后,相视一笑。
沈期道:“也不算关押,我出行并不受限,吃喝也一应俱全,只是要一直待在洛阳城……向父皇尽孝,不可外出。”
林斐然点头,没有追问,如今回到洛阳城的皇子并不止他一个,他们为何待在城中,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至于她——
“我想去宫中见一个人,你比我更熟悉宫中事务,不知今日宴会,那人可会出现?”
沈期沏好茶后,捧茗细品:“何人?”
“圣宫娘娘。”
“咳咳!”
沈期一口气没上来,又不敢喷两人一脸,便径直抿唇咽下,呛咳了许久才平复,双眼含泪。
“……我宁愿你说要去见我父皇。”他哑着嗓子道。
“见他倒是容易。”林斐然取出自己前几日画的宫围图,铺陈开来,“这是我这几日望风画出的图,我虽去过宫中,但只进过宴客厅与后花园,所以只能推测她的住处,约莫在这个位置。
只是不知那里法阵如何,禁制几重,若有可能,此行还是尽量隐秘为好。”
沈期看向这张画纸,又小心睨了她几眼:“这实在有些冒险……你终归是要见到她的,如果到时她唤人前来,你岂非是瓮中之鳖?
啊,我没有那个意思,你绝不是鳖!”
“……”林斐然不禁一笑,但又很快敛神看向这副图画,几乎可以笃定,“她没办法唤人。”
沈期揣摩她话中的“没法”,又见她神情坚定,思及飞花会时她的所作所为,默然片刻,便也不再劝告。
“若你执意如此——”
沈期站起身,指间一旋,腰间老笔便跃然其中,他望向这张茶香萦绕的桌案,双目中微光渐隐,唇间呼出一口薄雾,随后提笔挥毫,那腾转的袅娜雾气便卷在一处,凝成一张薄长的山河画卷。
卷上空无一物,他运笔在眼中轻蘸,墨饱之时,婉转下笔,神色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