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谷雨转头看去, 温和的笑容为面上符文遮掩,显出几分失真,但仍旧没有恶意。

林斐然望向那株参天巨木, 缓缓将目光收回,她还未回话, 如霰便已经开口:“竟然有人能请你搭线到我这里?如此说来,早在入城开始, 你就已经在谋算我们。

对方能请动你, 但有没有想过,你能不能请动我?

不言明是谁,她不会去。”

如霰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谷雨绝不会行愚弄戕害之事, 但谁知他会不会被人蒙骗?

谷雨忍不住苦笑,他当然知道这个好友的脾气, 可他事先又答应过不说。

于是他转头看向林斐然:“小林姑娘,你意下如何?”

烫手山芋抛到了林斐然这里, 她转头看去, 如霰搭腿倚坐高椅, 抱臂看她,她轻咳一声,又转回身看向谷雨,神色正经道:“我与他是一起的,自然也要尊重他的意见。”

如霰弯唇不语,指尖轻快地敲着窗棂。

谷雨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移转,他实在太了解如霰的脾气,他可不就等着自己上前告饶,再连声求求他么?

以往便算了, 可如今若是被那人知晓,自己岂不是颜面扫地、风姿尽失?

他道:“你们若是不去,这天之涯海之角我就不说了。”

如霰却不吃这套:“这条消息是我用一张药方同你换的,可算不得你的筹码。”

“那我不用这个!”谷雨看向眼前沉静的少女,开口道,“只要你同我去,不论你想知道如霰的什么事,我通通告诉你!好的坏的,美得丑的,无所不谈!”

……

不可否认,林斐然心动了。

在身后那人的注视下,她动了动肩,侧身道:“请带路。”

林斐然与谷雨只是初见,若是寻常,她绝不会贸然前往,但他是如霰的友人,二人说话也十分轻巧,并无揣度猜测之意。

如霰相信他,那她也不必过多怀疑。

二人一同转头看去,谷雨不停向他眨眼,林斐然含笑看着,如霰轻声咋舌,长腿一抬便跨过二人身侧。

谷雨捂唇一笑,又匆匆上前拂开珠帘,推开窗扉,扬手筑起一座极长的水桥,直达那株巨树。

“两位贵客,请罢!”

三人越过轩窗,踏上水桥,缓步走去。

林斐然走在二人中间,没有放弃这个谈话的时机:“谷雨前辈,你先前说算到天涯海角的位置,它到底在何处?”

青年含笑,双手拢袖,将手上的符文遮掩其中,回道:“在一个我也算不出的位置。”

林斐然讶异应了一声,如霰却直接停了脚步,侧目看向他,虽然没有言语,可那目光却如有实质般压下。

“别这样看我,虽然不知道在哪里,但有人知道这个消息。”他往林斐然身后躲了半分,笑道,“巧了不是,我要带你们去见的这个人正好知道,与其由我转述,不如直接相问。”

如霰这才凉凉撤回目光,继续向前。

谷雨松了口气,看向林斐然,忍不住感慨道:“以前我说要为他算算姻缘,他轻描淡写说不用,因为不会有,我也深以为然。

他最是自恋,整日只想着变强,谁都看不上,更何况除了一副好样貌之外,世上岂有人能忍他这脾气?

我想他或许会修至归真境,然后孤独终老。”

林斐然:“……”

身旁传来如霰一声嗤笑。

林斐然却摇了摇头,不大认同,在她心中,如霰的确是一个很好的人,何至于一直孤独?

她否认道:“如霰脾气虽然有些不同寻常,可也绝谈不上差,且不说其他,就只是他的模样,也一定能引来不少爱慕之人才是。”

谷雨哼笑,抬手挥开旁侧水雾:“的确有不少人趋之若鹜,但感情这种东西,一个巴掌拍不响,他可不是来去纠缠就能拿下的人。

时日一长,他修为渐深,旁人便也偃旗息鼓了。

不过,有人爱慕这点我不否认,但你说他脾气不算差,我可不敢苟同。”

如霰现在已经算收敛不少,若是他少年时,那更是令人难以消受。

林斐然正是好奇如霰的过去,她也趁机问道:“前辈与他是如何相识的?”

他轻笑道:“我与他相识,是在他还是琅嬛门弟子的时候。

那时候,他才在大泽府成名不久,人人都唤一声医仙,附近修士都变着法上门求他医治……”

谷雨想起过往,唇畔带笑,同林斐然徐徐道来。

那时候他还不是如今这副面容,修为也十分浅薄,甚至只是琅嬛门附近一个小宗门的弟子,修的是最没有威慑的占卜一道。

在他们还没有正式认识之前,他就已经听到了关于他的诸多传闻。

那时候他还不叫如霰,而是化名朝暮生,于整个大泽府扬名。

众人寻他医治,皆道他如何天人之姿,如何妙手回春,如何目中无人,如何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修杏林道。

谷雨从没有见过他,却已经从宗门内众多“狂蜂浪蝶”口中得知他如何惊为天人,以及如何麻烦。

修士本该追求无欲,不贪图享受,且不论内心如何,众人都会将表面功夫做好,但他却毫不遮掩。

他的舍馆是最大的,因为他课考常居魁首,毫不谦让地选了这间。

舍馆之中缀着金纱帷幔,点着栖雪香,床榻更是松软无比,听说一粒豆子放入,都能清晰映出。

不论是性情、习性还是容貌,他都实在太过格格不入,注定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他同时又十分自洽,好像生来就该如此与众不同,他与旁人本就该泾渭分明,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所以,比起好奇,我那时对他更多的是敬而远之。

我不敢与这样锋锐的人相处。

你也知道,修行并不是什么岁月静好之事,尤其是小宗门的弟子,死伤是常有的事,他医术高明,旁人都愿意找他医治,可我不会。

直到那天——”

那天,他应师长要求,下山摘取一种天生地养的灵物,但闻讯而至的人不止有他,为了抢夺,众人势必要大打出手,他力有不敌,吃了大亏,虽然夺得灵物,但全身根骨破碎,灵脉也断去十之八九。

他仍旧想活,所以拼着一口气冲回大泽府,趔趄着到了琅嬛门山下,将手中灵物挂在腰间,若有想要的医修路过,取下灵物,便得救治他。

或许是他伤得太重,路过的医修不少,却没有一人为他救治,他们都觉得他必死无疑,有些心善的会多舌问一句,要不要送他回宗门。

他摇头,若是真的死了,埋在琅嬛门这块风水宝地也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