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二人四目相对之下, 林斐然心知她有话对自己说,便回首同如霰点过头,纵身跃至圣女身旁。

古朴的枝干微晃, 她刚撩袍坐下,圣女便翻手结印, 周遭的云雾旋流一般汇涌过来,遮掩住二人的身形与声音。

这显然是不想让旁人知晓。

如霰轻笑一声, 看向身侧这个满面符文的好友, 挑眉道:“看起来,你们好像不怎么熟悉。”

谷雨一顿,热意涌上心头, 面色霎时间比朱砂更红, 他欲言又止,最后梗着脖子道:“怎么不熟?神女宗在我雨落城待了十几年, 我与她这么多年的感情,岂会不熟?”

如霰沉吟一声, 没有戳破, 想要给这个友人留点面子, 但还是没忍住道。

“说起来,林斐然似乎只与她见过几面,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故友呢。”

“……”谷雨面无表情看他,随后长叹一声,“人家修佛释道的,心中哪有小情小爱,为了个冰柱,把自己伤成这样。”

如霰也见过那天罚之物, 这才了然:“原来你问我要的方子都是给他们的,难怪伤得一次比一次重。”

谷雨拢袖,望着巨木上的云雾,只感叹道:“明明也只是一个小姑娘……罢了,做什么都是自己的选择,旁人何必置喙?

还是先谈谈你的伤罢,从你进来开始,我就察觉到你的灵力大减,你那旧病又犯了?”

如霰点头:“算是。”

谷雨咋舌:“什么算不算的?先随我去城中,需要什么尽管提,把你伤养好再说。”

如霰也不推脱,他掀眸向上看过一眼,又抬手将夯货留在此处:“等她们聊好了,带来寻我。”

夯货连连点头,随后化作游鱼,钻入一旁的水桥之中,兀自嬉耍起来。

两人转身离去,谷雨忍不住向他展示自己的杰作:“他们海族就喜欢水,这方城池可是我一滴一滴搭出来的,你看如何?”

“尚可。”

指着雨落城说了半晌,谷雨轻咳一声,拢在袖下的手搅了许久。

“你和小林姑娘是怎么在一起的?”

见他终于图穷匕见,如霰笑着向前走去,并没有回答。

谷雨咋舌追上,又不好意思大声宣扬,只急急问道:“若是因为你样貌不凡之类的,我可没有机会!”

两人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但因为法阵遮挡,并没有传到巨木之上。

林斐然二人之间倒是安静得多。

或者说,有点太过安静。

这位神女宗的圣女与她面面相觑,只偶尔眨眼,但并未开口。

林斐然静待她开口,期间习惯性地打量着周围,包括这位只匆匆见过几面的女子。

如今离得近了,她才能清楚看到这位圣女身上的伤痕。

深刻、杂乱、细微,像是陈放多年、斑驳脱落的漆器,却又仍旧带着一种沉蕴的光华。

半晌后,林斐然忍不住道:“圣女大人,你请谷前辈唤我至此,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对面之人这才反应过来,眨眼道:“圣女是宗门内的称谓,唤我妙善就好。我听他说你有事想问,所以也在等你开口。”

林斐然一时失笑,倒没想到她是这种天然的性子。

“那便一件一件来吧。妙善姑娘,你想同我说什么?”

妙善点头,缓声解释道:“上次北原相见,又匆忙分别,神女宗还未来得及向你表上谢意,今日在此谢过。

但请你来此,并不只想说这个。

林姑娘,你可曾听闻天罚之物的由来?”

林斐然心中隐隐有了预感,她摇了摇头,道:“未曾。”

妙善站起身,赤足踏上苍朽的枝干,踝上铜铃轻响,回荡的却不是铃音,而是类似大鲲的啸吟。

“在很多年前,北原曾经掠过一场极其猛烈的雪暴,大雪下了近十日,层层叠叠的雪色几乎要将山谷淹没,那时候人人自危,但也只以为这是一场无妄的大雪。

十日过后,大雪骤停,北原人出山捕猎,想要度过雪荒,但当他们爬到半山时,见到的却是如枯枝一般四散的野兽尸身,以及一片低矮的荒林。

风一吹,那些林木便碎如齑粉,消散在雪中。”

林斐然曾经跟蓟常英一起去过北原,虽然只是外围,而非腹地,但也曾见到那样荒凉的景色。

满山遍野,只零星生有几株雪松,鹿、麂一类的生灵更是见所未见。

正是因为太过荒芜,雪狼一类的妖兽开始捕食人族,越来越多的北原人选择南迁。

她问道:“为何如此?”

妙善抬起手,云雾尽散,雨落城的尽头竟然隐隐显出那方冰柱的轮廓。

“那时候北原人也不解,所以请族内巫萨占卜推演,巫萨说,这是因为他们做了一件错事,所以天道降下惩罚,要所有生灵偿还。

巫萨说,当天柱落下之日,便是众人偿罪之时。”

妙善微顿,转头看向林斐然:“林姑娘,你相信天道降罚吗?”

又是这个问题?

林斐然眉头微蹙,给出了同样的回答:“道法万千,天道又岂能囊括其一?我并不相信有天道存在,更不相信降罚。”

妙善没有展露笑颜,但眉眼微舒,显然是赞同:“我也不信,但这并非空口胡说,早在数百年前,我族先辈便预感到异变将至,几番斟酌后,他们还是选择搬到北原。

在那个时候,他们便见到了所谓的天罚之物。

那时的它还没有这么庞大,只是一簇微不足道、大如米粒的雪晶。

我们可以笃定,这绝不是所谓的天道降罚。”

水雾之中,一片雪花凝成,轻巧滚落到林斐然掌中。

她默然望去:“那时候你们便开始铲除它了?”

妙善摇头:“北原到处都是这样的东西,先辈们只知有异变将至,却并不知具体,他们在探查之时,忽略掉了这一簇淹没于千万白雪中的冰晶。

在无人察觉时,它被风带到了天际,悄然根植于天幕之中,与雪云相混,等到先辈们发现时,已经无法除去。

它会生长,从一簇长到一丛,再长到一片,雪暴之后,它便犹如天柱一般从空中探下。”

林斐然上前半步,回忆起那根冰柱:“如此难以剔除?难懂术法、剑势都不可用?”

“是。这冰柱十分诡异,不论是怎样的术法、阵势、兵意,只要靠近,便全都泯灭于无形。

无计可施之时,先辈们发现了一点生机。”

妙善垂目,望向下方的雨落城。

“我们大鲲一族,展翅可越千里,身如巨船,皮比坚甲,若以身撞之,则可碎其一二。

此法虽不能根除,却能够延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