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298

这方被构筑出的秘境中, 几乎是纯白一片,唯有中央那株极大的菩树显出一抹不可忽视的碧色。

树冠上顶,根叶下探, 静静支撑着这方宁静的秘境。

树下或站或坐着十人,虽不算多, 但已然是乾道赫赫有名的人物。

树下端坐着一个女修,一头乌发盘起, 三根银钗斜簪, 身着束袖绛紫轻纱,腰间紫金葫芦烁烁流光。

正是太极仙宗的宗主穆春娥,亦是最初受圣人感召, 向天下宣布朝圣谷将启之人。

她闭目跪坐, 膝上横着一柄长剑,面上再没有往日常见的笑意, 而是带着一抹凝重。

不远处,正有一男修在树下细细打量, 他身披鹤袍, 发丝散下, 面色苍白,带着几分病容,他一手摩挲着菩叶,间或轻咳一声,神情倒是缓和不少。

这位便是琅嬛门的门主,人尽皆知的病秧子周书书。

在他身旁的空地中,几卷经书铺开,墨字排列整齐,正有一长髯男修在清点经卷, 他身着青白道袍,手中执着一根老梅枝,枝头缀着软毛,这是一支老笔,毛尖分明是黑色,书写间却泛着浅金。

他弯身在经卷前,不时写画着什么。

不需询问身份,光是看到这支点金笔,便知他是太学府人人敬仰的荀夫子。

菩树的另一侧,正有一男一女两人在低声谈论,话语间却是菩提树与明净台。

女修身着神女纱衣、眉目庄严,额心点着一粒朱砂痣,男修垂着两条长白眉,身披袈裟,个头稍矮,神情却分外慈和。

女修正是数月前从北原走出的神女宗宗主,妙音,另一人则是西乡禅宗的明照和尚。

而在另外一处,又有几人聚集一堂,虽离得近,却谁也不交谈,似亲非亲。

这几人正是不发话,只顾着逗猫的张思我、专心为琴续弦的谢看花、面上不知何时横亘一条疤痕的慕容秋荻、沉默看书的寒山君,以及不该出现在此处的平安。

他们今日齐聚至此,正是师祖梦中相请,这才入此秘界。

几人修行至今,自是心性平和之人,即便在此等待一夜,此时也并不显焦躁,他们知道此行为何。

就在等待的某一刻,界门处忽而传来灵力波动,众人这才一同整理仪容,站起身来,向界门处看去。

一道玄影推门而入,身如雪松,在场无人不知她是谁。

在她身后,师祖紧随而来,温雅的双目看向众人,寒暄一句后,便微微躬身行了一个道礼,这才道。

“诸位今日能够应邀到此共商大事,实该感谢。”

太极仙宗一派本就是从道和宫分出,师祖于太极仙宗而言,亦算祖师,穆春娥立即上前半步道:“师祖言重。”

林斐然站在身旁,望向眼前十人,心中其实已有预料,这十人已然算是如今乾道的半壁江山,齐聚至此并不意外。

但她的目光落到平安身上时,还是忍不住微微一顿。

平安同她对视,忍不住扬唇:“很惊讶吗?我们之前也见过的,就在请你取火种的那间密室之中。”

林斐然回忆片刻,恍然大悟:“原来还有一人是你!”

张思我任猫坐在头顶,双手拢袖,嗤声道:“认不出也正常,她藏得最严。”

张思我几人与林斐然十分熟悉,有来有往说上几句不奇怪,另外几人中,唯有穆春娥与妙音与她熟识几分。

妙音自不必说,穆春娥与她熟识则是因为弟子试剑大会,林斐然是唯一一个只凭剑技便能闯入前十的弟子。

只是那时她灵脉有异,天资受限,虽不认输,却也只能走到第十,不少人嘴里说着惋惜之言,但对她也没有太过重视。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不服输的弟子,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像她这个年纪的神游境,如今年轻一辈中,唯有她一人。

时隔许久再见,她境界虽有变化,眼神中却依旧带有当年站在试剑场上的神采,含蓄而锋锐,令人过目难忘。

众人的目光或多或少都落到林斐然身上,周书书轻咳几声,目光缓缓打量着她,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

他也是认得林斐然的,但不是因为那些真假难辨的流言,而是因为如霰。

如霰曾拜入琅嬛门,后来虽然下山游历而去,后又回到妖都,成了妖尊,可在他们眼中,他仍旧是当初那个倨傲聪慧、令众多长老头疼的弟子。

如霰与林斐然关系非同一般,此事早已随她的事迹一道流传出去,他们早就想见见,如今遂愿,却觉得不妥。

林斐然目光澄澈,与门下弟子太过相近,实在就是后辈,虽然气势更为沉稳,这样的年纪却仍旧难以让人心安。

他走上前去,行了一礼,温声道:“师祖,今日既是共商大事,又何必让小辈到场,徒增其惶恐。”

“惶恐?”师祖未发言,反倒是张思我嗤笑一声,“我与她相熟已久,可还没见过她惶恐害怕的模样。”

周书书看去一眼:“没见过,不代表没有。有的事,我们担忧就好,又何必让小辈烦扰?”

他这话语并非责怪或是看低,而是当真将林斐然当成门下弟子那般看待,琅嬛门善智善医,却不善斗法,出门在外大多是居于后方。

他这话其实也有维护之意,生怕她是逞强来此。

但也不止于此,他心中也忍不住嘀咕,能够将如霰带走的人,就只是这样?

只可惜无人知晓他的弦外之音。

林斐然既没有反驳,也没有托大,只是温声道。

“前辈不必担忧,此番是我自愿而来。我与密教对手多次,若要商讨计策,或许能够帮上一二。”

师祖在旁看着她出声,神色慈和,在她说完后,才继续开口:“斐然虽然年岁不大,但不论是盗走火种,还是峡谷一战,她与九剑及道主交手的经验,更在你我之上。

英雄尚且不论出身,又何须在意年纪?”

周书书看了林斐然一眼,却是一笑,目光好奇,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几人言语过几句后,师祖也不再浅言,他走到菩树旁,单刀直入:“诸位齐聚在此,自然知道所为何事。

在下今日所言,亦是谷中各位圣者所想。

如今永夜已至,密教大兴,寒症肆虐,世间已临乱世,诸位可有破局之法?”

荀夫子摩挲着手中书页,出声道:“师祖昨夜已将诸事告知,想要破局其实不难,重点便是密教。

只是如今百姓皆倒向密教,不少修士也加入其中,若要直取,实非易事。

所以——”

他看了看其余几人,随后才与师祖对上视线,沉声道:“以寡敌众是下下策,不若诱敌深入,逐个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