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界门再度打开, 院中两人转头看去,便见林斐然同师祖从中走出,而在界门之后还有数十人, 他们正静静看向门外,界门也在此时渐渐关闭。
即便只有几息的时间, 如霰也从合拢的缝隙中瞥见了周书书,两人目光相对的瞬间, 他只是略略扬眉以作回应。
周书书掩唇咳嗽几声, 笑容欣慰,无声说了什么后,身形便消失在界门之后。
如霰神色微顿, 似是有些意外, 但唇已经率先弯起,眸光颇有些自得, 他将目光转到走出的林斐然身上,明知故问道。
“商议得如何?”
卫常在站在一旁的树下, 手中执着一片枯叶, 同样看向此处, 目光落到林斐然身上,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深静。
林斐然看了二人一眼,走到如霰身前,回道:“商议好了,我提了一个法子,虽不见得万全,但诸位前辈都觉得可以试一试。”
林斐然说话向来谦逊,如霰听她这么开口,又想起周书书方才的话语, 心中便有了数,他坐在桌旁,抬眸看向她,直道。
“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不论想做什么,我都会答应。”
旁人想要请他,总还要掂量几分轻重,他也未必愿意答应,但若是林斐然的计策,不必她开口,他就已经准备鼎力相助。
林斐然唇角扬起,显然是早就有这个想法,此时与他不谋而合,自然高兴道:“当真?”
如霰抱臂起身,看了她片刻,抬指点了点她的眉心,凉声道:“怎么现在还有这般反应,难道你以为我会拒绝不成?”
林斐然笑了笑:“若是觉得你会拒绝,就不会把你算进去了。”
如霰这才满意,他重新坐回原位,右腿搭起,靠着桌沿,道:“说罢,要我做什么?”
林斐然想要开口,却又顿住:“道主有天目在身,难以防范,此事重大,要的就是一个措手不及,稍后我以心音传与你。”
他靠着桌沿,姿态闲适,应允一般颔首:“可以。”
林斐然不禁莞尔,随后转身看去,师祖正立在她身后,神情虽不似以往那般凝重,但面色却也有了变化,不如往日清晰。
自从永夜之后,师祖便没有停下来过,一直在耗费灵力显圣,同其他人联系,奔走至今,昨日又开了这一片无人能窥探的秘境,虚耗之大,已肉眼可见。
此番商讨出计策后,他终于可以暂时休憩,于是揉了揉额角,在秘境彻底散去后,身形便化作墨色,渐渐淡开。
“近几日耗费太多心神,我先休憩一番,届时随你一道。”
林斐然看见师祖那越发浅淡的身影,抿唇道:“师祖,先前在朝圣谷取得的老墨,我这里还剩有一些,不如现在便用上,以此相补?”
朝圣谷不知何时再开,即便开了也不知是否还有这样的神墨,先前师祖便没有取用,总说暂且用不上。
但他这次没再拒绝,而是无奈淡笑道:“墨也总有用尽之日,这次便只补一半罢,余下的墨,等到那一刻再补。”
那又是哪一刻,他没说,但林斐然心中却清楚,或许就在直面道主的最后一刻。
林斐然只能应下。
师祖回到铁契丹书之中,这本石书虽已不是石书,但对其余人来说,页面也只有茫白一片,看不见半点字痕。
师祖在尾页睡下,白底之中,墨色线条便更加清楚,已不再如先前那般鲜明,就像是被水渍侵染后又干涸的墨痕,已经变得寡淡,一笔一划中都透出褪色的间隙。
林斐然静看片刻,便就近坐到桌旁,取出先前沈期赠与的老墨。
墨团还剩半掌大小,她小心分出一半,以毫笔蘸染,一笔笔在师祖身上弥补起来,如此反复勾勒,竟也如泥牛入海一般,没能加深半分。
她微微一顿,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再度蘸取分出的半块墨,继续描绘。
如霰坐在她身旁,看了看她的面色,垂目看向书卷末页,默然不语。
补墨之时,空白的书页上又映下一道身影,影上梅簪清晰,她笔势一顿,他也没有出声,直到她将余下的墨都蘸完,准备收笔时,才出声道。
“我呢,我能帮你什么。”
林斐然尚且在收笔,合拢空白的书页,如霰便比她先抬眸看去。
他自然想要出声拒绝,但顾忌到这是林斐然的计策,他目前还不知全貌,不可贸然推拒,而且,卫常在也确实算得一个战力。
他合上唇,碧眸一转,落到林斐然面上。
林斐然手中的物什收到一半,也抬眸看去,清明的眼中首先浮现的竟然是意外,她似乎没预料到卫常在会说这样的话。
看到这个神情,如霰唇角微扬,再看向卫常在的目光便无谓许多。
林斐然的笔仍未落下,她道:“你也想要出手?”
卫常在垂目看她,乌眸在夜色里反倒显出一点光亮,他的手缓缓碰上桌沿,又靠近了半分。
“没有我想,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
林斐然略作吐息,转眸看向丹书,将毫笔放下,目光又落到他面上:“若我不需要呢?”
卫常在眸光一闪,双唇翕张,竟不知如何应答。
林斐然道:“我以为经过张春和身死一事,你会有不同的感悟,人生是自己的,事事出于心。
以前听张春和的,现在听我的,那和你以前的生活又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
这一次卫常在没有再沉默,他应答得很快,目光沉沉看向林斐然,又重复一遍。
“……有区别的。”
这一次,他知道其中的不同,他已经认清自己的道心。
“把我放到你的设想中,使用我,让我能够一直站在这里,这就是我的‘出于心’。”
这番剖白被他说得十分轻易,可话中的份量却难以令人轻视。
林斐然眉头微蹙,她的确没有将卫常在考虑在内,可原本的计划中又空有一位,她原本是想让旋真或是碧磬补入,但卫常在与他们二人相比,又更为合适。
不完全是因为能力,而是所学。
她没有贸然拒绝或点头,而是先转头看向如霰,他举重若轻道:“我应允过,不论如何都会助你,这可不是空话。”
言外之意,便是只要她需要,他不会反对卫常在插手。
林斐然再度抬眼看去:“先前在洛阳城时,你我曾去到过圣宫娘娘的无间地,你可还记得那里的一处大阵?”
卫常在听她开口,眉眼微动,身形已经贴近桌沿:“我不善阵法一道,虽不知法阵何意,但我记得。”
林斐然取出一张白纸,将毫笔推过去:“试着画一个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