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都软。

……

天上飘下第一场鹅毛白雪时, 行会马车队,缓缓走出淮南西路,抵达荆北路北部。

因雪大,车队不得不暂时滞留在郊野。

好在, 没多久, 雪变小了, 何桂娥打开车窗, 撩开帘子, 惊喜地去抓雪,对云芹道:“婶娘,这雪和家里的不一样。”

云芹也看:“是不太一样。”

阳河县也有大雪,可毕竟毗邻阳河, 不像这地儿的雪,那么蓬松干燥。

车队有人去前面探路, 趁着这点时间,经领队同意, 众人从车上下来,活络筋骨,走动谈话, 毕竟都坐了一天车,再冷也得动动。

云芹起了玩兴, 带着何玉娘和何桂娥堆雪人玩。

陆挚过来时,就看云芹双颊白皙,鼻尖粉红, 双眼明亮专注。

她手上戴狼皮手套,盘起一颗硕大的雪球,眼看就要比车轮大, 何桂娥何玉娘手里团着小雪球,都看呆了。

陆挚笑笑,对几人道:“来吃点酒。”

他用两个水囊同行会里的人取了点热米酒,酒不醉人,是暖身子用的。

云芹和陆挚用一个水囊。

她戴着手套不方便,便摘下,灌了几口,才发现里面只剩一口了,忙给陆挚。

陆挚接过水囊,手指和她凉凉的指尖一碰。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怀里焐热。

云芹眨眨眼,小声:“……等等叫人看到了。”

陆挚:“再焐会儿。”

还好,何桂娥和何玉娘在分酒吃,再如何都是酒,她们吃不惯,“斯哈斯哈”的,没留意他二人。

不一会儿,车队探路的回来了,说前面能走,张领队也怕等等雪下大,说是不如冒着小雪,先抵达城镇,休整一夜。

否则一滞留,可能就是好几天,这还是在郊野,物资就是问题,从前就有车队遇到这种倒霉事。

这也是跟着行会走的好处,走南闯北的人多,有经验的人也多。

得了信号,大家都动起来,不远处,有人走得着急,脚下一滑,“嘭”地摔了一大跤,“哎哟”叫疼。

到底是雪天,路冻住了。

陆挚抓紧云芹的手,云芹再抓住何玉娘的手,何玉娘抓何桂娥的。

他在前面踩出路,云芹踩他一半的脚印,何桂娥和何玉娘也跟着,雪地上,一行四人只走出两对脚印。

车队冒着细雪,朝城镇出发。

大概一个半时辰,他们抵达一处中县,雪果然大起来了,还好没耽误。

众人很是庆幸,笑声也多了。

本朝行政规划中,多于六千户的县则为中县,阳河县七八千户,就是中县,这处县城和阳河县差别不大。

行会合起来有三十人,官府得知后,正好驿站无人住,就叫人打扫驿站,招待他们热酒热茶。

自然,若此行只有行商之人,官府不会管,却是因里头有五个秀才。

一个秀才就罢了,五个还是得意思一下。

秀才们全是京畿周围籍贯,有的会和陆挚一样进盛京,有的则去盛京周围州府,方向一致。

除陆挚外,他们都已年过二十五,且独身上路。

因都是读书人,一开始,众人也寒暄过几句。

后来,他们发现陆挚带女眷,再偶然瞥见云芹样貌,便充满鄙夷,只觉陆挚沉溺女色,辜负圣贤教训。

有秀才还暗中说,这种人定考不出个所以然。

也有秀才隐约觉得,“陆挚”这名字耳熟,却再想不起别的。

总而言之,那四个秀才在歇息时,常常一起讨论学问,唯独不问陆挚。

陆挚早就察觉到这微妙的氛围。

他倒也自得,不用应酬,自己便可以从心,整日和云芹待着。

仔细想,这竟是他和云芹成亲几年后,唯一一段日日夜夜相对的时光,叫他如何不珍惜。

因此,本县县令请秀才们去县衙时,那四个秀才故意不找陆挚,陆挚就算知道了,也假装不知道。

不过,车队的厨娘大娘却跑来,告诉云芹这件事。

云芹以为陆挚被人不小心落下。

驿站外,她给陆挚披风带子系几个结,扬起脸蛋,眼眸明澈,嘴角含笑,带着一丝小神气,说:“现在还赶得及,你快去。”

陆挚心下一暖,她果真在意他的事。

便也说:“幸好,你和我说了。”

云芹吩咐:“有好吃的多吃点。”

他应下:“好。”

等他走后,云芹舒口气,便也要回房。

却看驿站的厨房方向,飘来一股热烘烘米面香气,她脚步一转,往厨房走去。

县衙廨宇里,陆挚来得不算晚,四个秀才还没落座,他们同县令老爷报户籍、年岁、师从何处。

等第四个人讲完,轮到陆挚,他只说师从家学,怕惹来惊疑目光,就没提萧山书院。

那县令见他面容英俊,心想他那一科的探花郎,都没这样貌,态度便也宽和两分。

众人落座,县令便开始问了。

像这种考问,叫姚益厌烦,陆挚也不太紧着,但对其余秀才而言,却是难得的机会,纷纷争着回答。

一时,场上嘈杂,没了半点清静。

陆挚吃了两块桌上的红豆馅的荷花糕,红豆馅绵密,不甜不腻,味道清香,倒是不错,云芹和母亲会喜欢的。

因他们身份算不得什么,这糕点,就不可能是衙门厨房或官员女眷亲手做的。

而天气冷,糕点外皮凉了,里面却有余热,想也知道,应该是在县衙附近的店铺买的,左右不过百步。

加上这荷花形状……等等出去,看看有没有“某记糕点”。

“陆秀才如何看?”县令问。

原来是刚刚县令问的,大家答得七嘴八舌,县令不甚满意,见陆挚不答,就亲自点了他。

陆挚形容淡淡,却一一答上。

县令颔首,再问,起先众人都答得上,到后面,竟只有陆挚还能对答如流。

那县令起先惊讶,却越来越满意。

不多时,他捋捋胡子,笑说:“陆秀才,这一路可还缺盘缠,可要本官借你一些?”

其余几个秀才都生出歆羡,县令这般问,就是笃信陆挚能有一番作为。

陆挚却婉拒:“谢大人美意,只是,学生备全万事才出发的,不敢叨扰。”

毕竟文人风骨,县令笑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甚好。”

末了,简单叙了几句家常,方放人走。

等几人出了县衙,四个秀才立时对陆挚改观,既羡慕他能得县令青眼,又忌恨他满腹的诗书。

当然,他们不约而同改了态度,说不得眼前这位就是来日的举人老爷,也是他们的人脉。

他们就热络起来:“陆秀才,可要去吃个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