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恋人,或者陌生……(第2/3页)
但今天拿出来的这三封信,有一封有些特殊。
信封空白,并无一字。
打开,信首的称呼是“妈”。
很奇怪,这并不是蓝骏文的字迹,这信纸上的字十分娟秀,而蓝骏文的行笔要更潦草一些。
蓝烟立即去瞧信尾的落款。
【向薇】
这是她妈妈邱向薇,写给她奶奶的信。
蓝烟愣住,片刻才拿着信,走到靠窗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妈:
我很清楚,我这个病是治不好了——请您看到这句话的时候,不要皱眉。我们总是避讳死亡,把死亡搞成了阴森森的禁忌,可相对于化疗把人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我宁愿以更豁达的心态去拥抱死亡。
这个话,我不敢告诉骏文,也不能告诉烟烟,只能告诉给您。
这段时间,我已经在陆陆续续地处理自己的身后事了……银行卡、保险单这些身外之物,都很好处理,可是唯独烟烟……
我只要一想到,她以后就是没有妈妈的孩子了,我就痛苦得大哭一场都不能缓解。
烟烟是一个心灵太纯粹的小孩,我好担心我的去世,会长久地影响她对世界的看法。
我从来不害怕她会忘了我,相反,我害怕她始终不能忘了我。
我和她父亲,从相恋到现在,十多年相濡以沫,每一天都作数,每一天他都没有辜负当年对我的承诺。
世界上有千万个好人,在我过世之后,也许未来,骏文还会遇到特别好的人,那个时候,我希望父女两人都能毫无心结地去拥抱新生活,而如果不能,请您把这封信转交给他们。
骏文,烟烟。
我爱你们,唯愿你们幸福。
不要把我的死亡当做阴影,当做一棵可以歇脚的树。
想我的时候,靠一靠我的绿荫,我听你们说话,风也会替我说话。
向薇
7月6日清晨】
蓝烟把脑袋扭到一边,才没有使眼泪落下来砸在信纸上。
奶奶去世于蓝烟初一的那一年,彼时蓝骏文接连遭受丧妻失恃的打击,整个人颓唐得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得知蓝骏文找了女朋友,蓝烟虽然难过,却没有反对——如果她强烈抵制,蓝骏文一定会依她,她非常肯定这一点,只是往后,蓝骏文势必又要回到那样死水一潭的生活中去。
蓝烟深深呼吸,把信从头到尾,又逐字逐句地看了一遍,明明都是开导与劝解,可为什么,只有无止尽的愧疚海水一样地漫上来,将她淹没。
蓝骏文找到了另一个很好的人,而她也喜欢上了那个很好的人的儿子。人人都可以得到幸福,那邱向薇呢?
她并没有变成一棵树,她只是墓穴里一抔没有来生的白灰。
这封信蓝烟私藏了。出现得这样及时,好像在帮助她速速做出决定一样——再多再好的人,都不会比得上妈妈那样好。她明明介怀蓝骏文的“背叛”,莫非自己也要成为“背叛”的一员吗。
剩余的信,蓝烟今天没了处理的心情,拿回了三楼。
她坐在椅子上,发了好久的呆,同褚兰荪请假,说要出去一趟。
南城冬日连日阴天,铅灰天色,比心情更沉重。
蓝烟打了一辆车,去往墓园的路上,脑袋靠住车窗玻璃往外看,觉得前一阵那总是照在身上的灿烂日光,反倒像是幻觉。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过了好久,蓝烟才提起精神把它拿出来。
【ljc:可以见一面吗?】
蓝烟手指悬在屏幕上,片刻才回复。
【blueblue:今天晚上方便吗?来缮兰斋。】
【ljc:好。几点?】
【blueblue:七点。】
/
给邱向薇扫完墓,蓝烟比约定时间早了十分钟回到缮兰斋,她没进小院,去了缮兰斋外的那条梧桐密植的路上,给梁净川发了一个定位。
没一会儿,她看见梁净川从路的另一头走了过来,大约他的车停在了那边。
他穿着黑色长款大衣,钴黄灯光下,像一道肃寒孤标的影子。
蓝烟两只手都抄在外套口袋里,目光不移地注视着他,直到他在自己面前停下。
寒风料峭,呼出的空气,一瞬间化作白色的雾气。
她脑中冒出一个非常不合时宜的想象,这个样子,好像是漫画里面,人物说话的白色对话框。
如果真是漫画就好了,有人为她撰写对白,不需要她亲自开口。
梁净川垂眸看着她,眼睛里有一些幽微难解的情绪。
她在躲他,他当然是知道的,她也知道他是知道的。
“梁净川。”蓝烟冷静开口。
梁净川微抬了一下眼皮,作为应声。
“你上次说,我知道说什么样的话,可以让你彻底放弃,那你准备好听了吗?”
梁净川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怔愕。
“对不起。我想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
梁净川打断她:“你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
“……从结果的角度而言,恐怕是的。那天你说喜欢我,现在我给你答复。抱歉,我不能接受你。”
“……你觉得这些话就能让我放弃?”
蓝烟一时哑然,不愿意,还是不能不说谎:“……我不喜欢你。”
好像所有夜色,一瞬间全部都跌进了他的眼睛里,那双在强光下会变作漂亮的琥珀色的瞳仁,此刻格外晦暗幽深。
“……一点感觉也没有吗?”梁净川声音发哑。
“有一点。”
梁净川睫毛微颤了一下,抬眼,眼睛里有微弱的光点闪烁。
蓝烟继续说道:“但是,不足以抵消我要承受的压力。不管是你要为了我跟陈泊禹拆伙的压力,还是挑战兄妹身份的压力……很抱歉,我比较自私,我很满意现在平静的生活,不想为了一点点不确定的心动,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乱七八糟。”
她没有说“一点也没有”。
可这“有一点”,却仿佛比“一点也没有”,更让人觉得窒息。
梁净川没有说话。
蓝烟无声而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手指在口袋里攥得很紧,以些许的疼痛感,保持情绪的绝对冷静:“就到这里吧,继续下去,我会觉得困扰……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叫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