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梧桐旧 你还记得城外梧桐已半死吗?……(第2/2页)
许颂年问道:“如此就要赔上你张姑娘的命吗?”
张悯惨笑了一声,垂眸看着手腕上镣铐,含笑道:“反正我都要获罪受辱,不如逼得天子发狠,一遭砍断我的头。到那时,我弟弟再不用在受制于人,为虎作伥,你也不必因为我这个病鬼,把你的性命全赔这梁京城里。”
她说至此处,目光竟渐软了下来,声中尽是不忍与不舍:“圆满的日子你是过不了了,就好好地过一段富贵的日子吧。你的顾恤之恩,我张氏姐弟,来世为牛马……再报……”
她的话未说完,人却被许颂年猛地拥入了怀中。
至亲至疏是夫妻,从前是水乳交融,皮肉相接,可合离之后,他再也不敢碰她,这还是多年之后头一回,他忘了情。
“这是在什么地方,你……”
“张悯。”
许颂年的声音在张悯耳边想起,“你能不能再等一等。”
张悯侧过脸颊,却觉脸上沾染了一大片潮热,她心中一悸,“你……哭了吗?”
许颂年越发抱紧了张悯:“若用一条命,只换旧案重提。何必用你的,用我的就够了。”
张悯的身子顿时软了下来,许颂年的声音再不似从前那般平静,“你再等一等好吗?我忍下当年腐刑大痛,苟活至今。是因为你活着,你若不在了,我凭自己,如何再能忍得下去?左不过去步你的后尘,逼得天子把我也杀了。可就怕你上碧落我下黄泉,至此,我再也找不到你。”
张悯忍泪无话,伸出一只手,试图稳住自己和许颂年的身子,然而不留意间,却摸到了神台角上的那个“玉”字。
张悯忽起一阵恍惚,诚然张悯想起了玉霖,也明白了银声刻下这个‘玉’字的缘由。
可是她不敢对此发愿,也不忍发愿。
然而冥冥之中,人与人自有感知。
陋室灯下,玉霖跪坐在独箱边,独自默文,竟在此时,无端想起了刘氏临死前的那一句:“女人是救不了女人的。”握笔的手不禁一抖,连灯火也跟着晃了起来。
“你在写什么?”
张药靠坐在棺中,轻声问玉霖。
玉霖没有抬头,继续行笔道:“我在默一个案例。”说完又补了一句:“《问刑条例》里的一个案例。”
“什么案例?”
玉霖没有立时回答,张药也没有在问,他撩开亵衣,挑起药膏,自己照顾自己上药,忽听独箱边的玉霖说道:“你还记得,‘城外梧桐已半死吗?”
张药抬头:“什么?”
“梧桐半死。”玉霖复道,“为此,陛下让你杀了那个作诗之人,你也因此受杖刑,在神武门外皮开肉绽。”
张药望着灯下的玉霖,说实话,听了玉霖将才的话,他心中生出了一些无名的恐惧。
“你要做什么?”
玉霖低头,看着灯下的文字。
“我问你啊,如果阿悯姐姐获罪,你会如何?”
张药垂头沉默了一阵,终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如果我获罪呢?”
“你不是一直很想活吗?”
“我是说如果?”
张药放下亵衣,静坐棺中,低头平声道:“我回答过你。”
“你回答过什么?”
“他日刑场再相见,我带你走。”
玉霖听罢,低眉笑了,唤了声他的名字。
“张药。”
“嗯?”
“堂审那一日,你一定要去。你会接走清白的阿悯姐姐,若我运气好,还能帮你偿还一分当年“城外梧桐已半死”的罪孽。如果我做成了,你答应我啊……”
“答应什么?”
玉霖移来手边的灯火,此时灯影已稳,静静地照着玉霖的面容。
“你罪不至死。以后人生路长,你多笑笑,和我一起,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