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皇帝, 事到如今,早做打算为妙啊!”

这是鸿仁帝恍恍惚惚的去了太后宫里请安,老太后屏退了其他下人, 只剩两人时语重心长的话语。

“……这话如今也只有哀家敢与皇帝说明白了,不管最后上天如何保佑,你心里总要有个底数。哀家听说你最近都没有上朝?”

鸿仁帝不情愿听到这个话题, 心不在焉的回答着:“朕大封宫墙, 检搜出来不少染疫的宫人,这还在安置着。前朝有六部尚书和叔公盯着, 短时间无妨。”

他回过来神, 意识到母后的意思,神色微微缓和了:“朕明白,只是朕的皇子们……若是不得上天庇佑,那庶人也没资格奢想大任!”

这就是对母后交底了。

就算鸿仁帝的皇子们全折在这次的天花事件里了,他也不会捏着鼻子去选三皇子, 这是底线。

太后微睁双眼,嘴唇微动了一下, 心中惊异非常。她没想到, 皇帝对他三儿子的厌恶不知不觉竟然这么的深。

可……若是将来只剩下一个儿子了, 不选三皇子,难不成皇帝指望后宫里那些总不明不白落福的妃嫔现生一个?或是从皇孙辈上挑?那就只剩大皇子一脉了。

无他,从二皇子及往下,都许是因着皇帝的考量, 还没成婚呢!或许三皇子在幽禁的时候有子嗣,但这一脉显然不成了。

太后想明白这一遭,心中仍然痛惜悬挂她疼爱的小六,却因为与皇帝交了心, 暂时有底了。

鸿仁帝从太后宫里出来,身边跟着之前为太后诊完脉的老御医,他大步走着,目光一斜,便沉着脸发问道:“太医院怎么说?还没有翻到记载吗?”

本朝以来只发生过两次小规模的天花记载,那还是先祖时期了,再往前,多是前朝末年战乱时爆发过。导致记载模糊不清,多为防治之法,成功完善的治愈法却不多。

……正是因为天花近些年销声匿迹,皇室才没有狠下心让皇子们去种所谓的“预防痘疮”。

要知道这预防的痘疮给人种下,十人里有七个人才能成功接种,余下者致死致残。这法子已经很成功了,但皇室子嗣少啊!这几代唯有鸿仁帝辛苦耕耘,得来的子嗣繁茂些。但鸿仁帝当初也没能下定决心。

他的皇子是多,但皇子多金贵啊,谁想好端端为个虚无缥缈的猜测突然死伤几个孩子?

现在不说了,鸿仁帝悔得肠子都快青了。

但要让他重来一遍,他怕是也没法狠下心来逼皇子种痘的。

在皇帝的逼视下,老御医额上快渗出汗意了,支支吾吾着:“多数记载是有的,只是……只是如何诊治,不同的先人也有各色医法……”

这成功的例子没几个,众说纷纭的医法却很多。叶御医哪敢随便说准数?

“老臣还是奏请皇上,从民间广招名医……”叶御医忍不住祸水东引,或者说他从太后宫里听说过,先前有位很有本事的民间神医。他到二皇子身边治中毒的时候也很久仰那位边大夫,只可惜一直未曾得见。

“朕又何尝不知。”鸿仁帝面色阴云密布,“招才令早就下了,能不能招来人……难说啊!”

那个在御前挂上过号的边大夫,一头扎在南边穷困地带。鸿仁帝早早派人去找他了,但远水解不了近渴,也只是一个指望罢了。

皇子们病着的这几天来,前朝后宫都炸了窝。有皇子的妃嫔哭晕了头,没皇子的妃嫔心里惶惶。大臣们也不管是谁家的姻亲外戚,这会儿避嫌也没用了,有一个算一个的都在举荐自己知晓的大夫。鸿仁帝全都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就连原三皇子派系的沈书知与原礼部尚书那边也来了人,好歹让暴躁的鸿仁帝高看一眼。

“瑞王府怎么样了?”

赵福满不敢怠慢,这段时间他时时让人关注着,现在派上用场了:“瑞王殿下出事后,王府总管先后遣了几次贴心人过去伺候,还有瑞王殿下的奶娘也自请过去。但……都被瑞王殿下驳回来了。”

“胡闹!”鸿仁帝勃然大怒,憋了一路的郁气总算找了个出气口,他高声责骂着,“这种时候了还听那个逆子胡闹?!王府总管是干什么吃的?不会做趁早革了差事遣出去!”

“是是。”赵福满欠身着不敢直迎盛怒,应下后才小心看着皇帝脸色又说,“瑞王殿下料到了这一遭,遣奴婢向御前说情呢。瞧,这是瑞王府里塞给奴婢的金如意饼。”

鸿仁帝脸色稍缓:“给你的你就拿着。”

他这几天焦心得觉都睡不好,这混孩子得了那么天大的病,居然还有精力惦记这个惦记那个。鸿仁帝心里多少舒服了一些,故意冷笑着问:“哦?朕倒要听听,他用什么说服朕?”

“唉!”赵福满应了一声,见皇帝情绪终于缓了,有心拿腔捏调,“瑞王殿下说了,他在里面不缺贴身太监伺候。反而是这几人……都是陛下您当年赏他的贴心宫人,是母妃之婢,若是伤了罚了,他没由来的还要在病中操心,岂不是更糟?就偏父皇的疼爱,劳您帮着照看一番了!”

鸿仁帝差点气笑了。

“强词夺理!”

他又沉默的沿着封锁后冷清的御花园走了一会儿,长叹一声,终究没坚持,只是脸上浮现出深切的不认同来,重重的说:“承明这孩子,太重感情了,不好。”

“正是因着陛下您的慈爱,瑞王殿下才学得这般心中有百姓啊!”赵福满吹嘘着,他深知鸿仁帝看重什么,二皇子又是因为什么得了皇帝青眼。

“朕是怕他太心慈手软了!”鸿仁帝见这个老货故意和自己装傻,绕圈子就是不说到这个点子上来,没好气的挑明。

贤明仁爱,素有手段,这样的皇子堪当大任,但若是心肠太软——对自己身边的奴婢都捧着不愿他们涉险,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将来若是点他登基,会不会看不清底色反被奴仆牵着鼻子走?

鸿仁帝心里记下这桩事,神色不明的想着。

他总要找个机会好好试二子一次的,若这是个致命的缺陷,他还得下死手治一治二子,教他把这一点掰回来。说来二子回京后,鸿仁帝就意识到,这个儿子许是太接近底层了,对百姓亲近得过分。这是好事,但过了度,就是大大的坏事!

“……”鸿仁帝再一转想,这个他最看好的孩子现在还挣扎在生死线上呢,别说有他看不惯的瑕疵毛病要改了,先活下来他才能去想后续。

鸿仁帝顿时又泄了气,脸上重新变得乌云密布,大步回了寝宫。

他这几天情绪反复无常,暴躁打骂宫人也是常有的事。赵福满一看也赶紧低了头,稍微收敛了一下唇边的笑意,不让自己惹眼,夹紧了尾巴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