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迷失在墨西哥的墨西哥人 1975(第31/42页)

我知道他马上又要跑题发挥了,我一言不发。

“你告诉我,上哪儿可以找到像潘乔这样的白痴?”

“我不知道。”

“你真认为他是个不错的诗人吗?他像个能让你佩服不已的墨西哥先锋派模范成员吗?”

鲁佩一句话都不说。她只是望着我们微笑。我问基姆有没有阿尔韦托的消息。

“我们的人本来就不多,很快会更少。”基姆不知所云地说。我不知道他是指阿尔韦托还是本能现实主义者。

“他们把安格丽卡也开除了。”我说。

“我女儿安格丽卡?老天,这算是个新闻,伙计。我还不知道呢。什么时候的事?”

“我不知道,”我说,“哈辛托·雷克纳告诉我的。”

“一个得到过劳拉·达米安奖的诗人!好大的胆子,过分!我这样说并非因为她是我女儿!”

“我们出去散会儿步好吗?”鲁佩说。

“别说话,鲁皮塔,我烦着呢。”

“别为这种破事痛苦了,华金,你不能让我不说话,我不是你女儿,记住了吗?”

基姆轻声笑了。这是一种兔子般的笑,几乎不会扰动他脸上的肌肉。

“你当然不是我女儿。你做不到准确无误地写出三个单词。”

“什么?你当我是文盲吗?你这个恶心鬼,我当然可以。”

基姆费劲思索了半天后说:“不,你办不到。”他的脸上浮现出愁眉苦脸的表情,让我想起潘乔在阿马利罗咖啡店时的模样。

“拜托,可以考我啊。”

“他们不应该这样对待安格丽卡。那些杂种戏弄人们感情的方式让我感到恶心。我们该吃点东西了。我感觉胃里挺不舒服的。”基姆说。

“别吹牛了,考我。”鲁佩说。

“也许雷克纳是在夸大其词,也许安格丽卡是被请求自愿离开。因为他们开除了潘乔……”

“潘乔,潘乔,潘乔。那个婊子养的一文不值。他就是个小人物。安格丽卡才不在乎他们是不是开除他、杀了他或者颁个奖给他呢。他跟那个阿尔韦托差不多。”他又低调地补充了一句,向鲁佩微微颔首。

“别这么气急败坏嘛,基姆,我这样说只是因为他们在一起,不是吗?”

“你怎么说,基姆?”鲁佩说。

“没什么,这事跟你无关。”

“那就考考我,伙计。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根。”基姆说。

“这太简单了,给我纸和笔。”

我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连同我的笔递给她。

“我流了这么多泪水。”基姆等鲁佩从床上坐起后说。她抬起膝盖,把纸垫在上面。“流这么多泪水是为了什么?”

“一切都会好起来。”我说。

“你读过劳拉·达米安的诗吗?”他心不在焉地问我。

“没有,从没读过。”

“写好了,看你怎么想。”鲁佩说着把纸递给他看。基姆皱了下眉头说:挺好。“再来一个词,这次要真正很难的。”

“苦闷。”基姆说。

“苦闷?这太简单了。”

“我要跟女儿们谈谈,”基姆说,“我得跟老婆、同事、朋友们谈谈。我得做点什么,加西亚·马德罗。”

“别紧张,基姆,会有机会的。”

“听着,千万不要向玛丽亚透露这件事,好吗?”

“只有我们两人知道,基姆。”

“这个怎么样?”鲁佩说。

“太好了,加西亚·马德罗,我最想听的就是这句话。过几天我就给你送本劳拉·达米安的书。”

“这个怎样啊?”鲁佩把纸递过来让我看。她的“苦闷”一词拼写得完全正确。

“太好了。”我说。

“衣衫褴褛。”基姆说。

“什么?”

“拼写‘衣衫褴褛’这个词。”基姆说。

“呀,这可真难。”鲁佩说,她立刻开干了。

“这事儿不要向我女儿透露一个字。对她们俩都别说。我会很感激你的,加西亚·马德罗。”

“没问题。”我说。

“你该走了。我还想花点时间给这个笨蛋上上西班牙语课,然后我也就走了。”

“好的,基姆,再见。”

我站起来时床垫往上一弹,鲁佩咕哝了一句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继续在纸上奋笔疾书。我看见上面胡乱涂着几个单词。她写得很辛苦。

“如果见到阿图罗或者乌里塞斯了,跟他说说这样干不对。”

“如果见到的话我会说的。”说完我耸了耸肩。

“这样交朋友可不好。或是笼络朋友。”

我发出类似笑声的声音。

“你需要钱吗,加西亚·马德罗?”

“不需要,基姆,一点都不需要,谢谢你。”

“你知道,我可以随时帮你,我也年轻和鲁莽过。去吧。我们马上穿好衣服然后出去找点吃的。”

“我的笔。”我说。

“什么?”基姆说。

“我要走了。我喜欢那支笔。”

“让她写完。”基姆说,回头望了一眼鲁佩。

“给你看,怎么样?”鲁佩说。

“拼错了,”基姆说,“我应该打你屁股。”

我想了想“衣衫褴褛”这个词。我没有把握一下子就把它拼对了。基姆站起身向浴室走去。他出来时拿了根黑色和金色相间的自动铅笔。他朝我挤着眼。

“把笔还给他,拿这支写。”他说。

鲁佩把笔还给我。再见,我说。她没有应声。

12月13日

我给玛丽亚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女佣。玛丽亚小姐不在家。她什么时候回来呢?不知道,请问你是谁?我不想告诉她名字就挂了。我在基多咖啡店里坐了一阵子,等着看其他人会不会来,但绝望了。我又给玛丽亚打了个电话。没有人接。我想去莫特斯街,哈辛托住在那里。家里没人。我在街上吃了份三明治,写完昨天刚开了个头的两首诗。又给芬特家去了个电话。这次是一个不好断定声音的人接的电话。我问是不是芬特夫人。